老花匠只是低头抽烟,一句话也未说,顺平看这情形,想去拉乔欣却又担心师傅生气,只得呆立着。
长久的默然,许久以后,乔欣才缓缓站起,抹干了眼泪,转身往屋外跑去,她全没想到这个男孩竟也不去拉她一把,只是任她坐在地上,任她留泪。
堂屋里又是静默,只听见台阶上得脚步响,老花匠坐在火边,窝成一团,与身旁的两条狗融为一体。
后半夜,仿佛天也妥协了,狂风忽起,雷声滚滚,竟降下一场透雨。
一场大雨将天洗干净,将地也洗干净,昨夜的一切都洗干净了。从坡上冲来的稀泥在坝子里沉积,踩上去就是深深的脚印。
乔欣刚出帐篷,就发现其他人已是整装待发,乔伯兴与廖小志看来有些疲惫,想来是激动得彻夜未眠吧。
众人在石阶下等了许久,老花匠才缓缓走出,乔伯兴上前道:“花匠,看来我们的运气不算太差呀,天气预报还是要准一点,昨夜一场大雨,今天我们就能去捡石莲了。”
花匠看他那副得意神色,老大不以为然,冷冷道:“是啊,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老天也动了恻隐之心了,恭喜你们啊。”
“你徒弟呢?”廖小志上前问道。
“哦,那个懒鬼,估计还在睡觉吧。”老头漫不经心地回答。
乔欣知道,那个男孩只怕已在几十里以外了。
“我们已经准备出发了,他怎么还在睡觉呀。”廖小志急道。
“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又不碍着你们。”老花匠已经抽上了烟袋,坐在堂屋前的石墩子上。
乔伯兴道:“他得给我们带路呀?不然我们这些人怎么去那山洞里采石莲。”
“你们又不是没人去过,我徒弟还要在家里干活哩,没空给你们带路。”老花匠漫不经心道。
几人说话都很大声,顺平却始终没有出现,廖小志疑心道:“花匠,你徒弟只怕已经不在屋里了吧,来人,去他屋里看看。”
队伍中冲出一个小伙子,那人还没跑上石阶,老花匠已开口道:“他不在屋里,我让他去山上捡蘑菇了,你们远道而来,我们也要招待一下嘛。”
话一出口,老花匠顿觉失言,想要改口却已无及。院中几人的神色先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乔伯兴和廖小志,廖小志喝道:“好啊,果真是无利不起早,我们都在这儿等他呢。他却捷足先登去采石莲了。”
老花匠见引起误会,也不申辩。反厉声道:“说什么呢,把我们师徒当什么人了,你当谁都跟你们一样奸诈吗?我们有没有捷足先登,你们去了就知道,遭天谴的事都是你们干的,我可不会去背那种黑锅。”
“好了,我们不想耽误时间,他人呢?把他找回来。”乔伯兴不耐起来。
老花变得和缓起来,瘪了瘪嘴道:“我徒弟上山去了,你们回来就能见到他的,你们有人去过谷底的山洞,不是非要他带路不可。”他说话时还看了看乔欣与饶队长。
乔欣和队长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疑惑,乔欣不理解,为什么非要顺平一起去呢?他走了就让他走吧。饶队长出列道:“廖教授,我认识路,不过很难走,非常陡峭艰险,你们只怕都走不了,我带几个弟兄去把石莲取回来就行了。”
陆大夫也说道:“是啊,人多了也没必要,而且各位老教授行动不便,那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还要从臭水沟里游过去才行。那种路……”
“住口”他正待往下说,已被廖小志喝住。
平日冷静机智的廖教授也有些着恼,他已两夜没睡,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里布满红丝,看来有些狰狞,他对老花匠喝道:“老家伙,他是不是连夜逃走了?是你的主意吧,哼,真是没想到,昨晚看得那么严还是让他逃走了。”
“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你大可开枪打死我啊。”老花匠嘿嘿干笑两声,又对乔伯兴道:“二位教授昨晚都没睡吧,你们俩没睡,你们带来的警卫也互相提防着,哪有那功夫看我们呀,哈哈哈…”
乔伯兴与廖小志被他道破心事,也不觉心惊,只是面上仍故作镇定。
顺平的离开让廖小志等人有些措手不及。
乔伯兴镇定道:“既然你徒弟走了,你就代替他辛苦一下,给我们引路吧。”老花匠面上坦然,还是起身道:“唉,你明知道我不会逃跑,又何必非拉上我去呢?”
老花匠下楼梯时步履蹒跚,似乎突然老了许多。
乔欣看了看花匠,有些不忍,迈步出列道:“爷爷,我去过那个山洞,我们都认识路的,你们年纪大了,就算去了也到不了那洞里。还是由我们去吧,你们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就好了。”
“呵呵呵呵…”乔伯兴看着孙女,露出慈爱的笑容,也不说话。
廖小志却抢道:“你们只去过一次,我看这山间地形复杂,一来危险重重,二来容易迷路,你们带的路我还是领教过的,还是找个老手带路比较稳妥,可别像前天在山里迷了路。”
“也好,再走一趟。”老花匠看了看乔伯兴,又看了看廖小志等人,笑道:“那地方你们三位大教授只怕去不了哦。”
清晨的空气是湿冷的,透着些山间草木的清芳,吸入体内让人精神一振,可是雨后的山路却让这些人大吃苦头。
经过两天两夜的劳累,所有人都很疲惫,特别是三位上了年纪的教授,刚走上山道就开始喘起粗气。乔伯兴和廖小志还好,洪教授脾气火爆,一边走一边咒骂着。那是一条放马的路,被踩得凹凸不平,凹下去的是深浅不一的泥坑,凸起来的是一个个光滑的石包,难得有落脚之处。脚上又粘了厚厚的湿泥,真像绑上两个大砂袋,走没几步就得歇息,把脚上泥土刮掉才能再走。
警卫们都年轻,体力好,但是大多生长在城里,走这样的路也觉吃力,一路也是连连叫苦,走得最快的就数老花匠,他那双老解放鞋好似不会黏上湿泥,有时还饶有兴致地停下看看风景,抽几口旱烟。
走了一个上午,众人穿过荆棘和松林,好不容易来到谷底的小溪边。队伍停下休息,中午的阳光照在沟底,士兵们累得一个个倒躺在草地上休息,有些直接睡去了。三位教授已是面色惨白,汗如雨下,乔欣与饶队长奔走往来,给大家送吃的。
老花匠仍不领情,一点食物都没接,乔伯兴一行人也没要食物,自顾从包裹里取出食物来吃。
再看到那条水潭密布,乱石嵯峨的小溪时,年轻的陆大夫先打起了退堂鼓。也许是上一次摔了几跤,心里仍有阴影,他怯怯地道:“廖教授,这就要下水了,您别看这只是条小溪,溪水冷得很,有些地方水潭很深,我上次在这里差点被淹死,水潭里到处都是尖石,再往下走还有几处悬崖要徒手趴下去,一不小心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哩,我看三位教授年纪大了,还是让几位年轻的战士去摘蘑菇,你们在这儿等他们,一来节约了时间,二来也保障了你们的安全。”
廖小志闻言,先是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接着道:“别人都没说多困难。就你想偷懒。”说着便要去试试水。
因为大雨刚过,溪水涨了好大一截,原先很多露在外面的大石都藏在了水下,溪水冲撞大石发出隆隆之声,激荡的白色浪花为这小溪增加了不少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