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匠走到树下,坐在一条露在外面的树根上,点了一支旱烟抽起来。
乔伯兴等人有些不耐,却也不去打断他,各自找了坐得地方,老花匠抽了一会儿,抖了抖烟灰,起身对顺平道:“这棵树已经有六百多年了,我们一直都守护着它,以后,守护它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你要牢记你的使命,必要时不惜付出生命也要保护好它,知道吗?”
顺平眼中虽有些迷惑,也是微微点头。
乔伯兴道:“这棵树既然那么害人,为何不直接毁掉呢,还留在这里继续害人吗?”
“哎,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乔院长,你应该听过“森林之刺”吧?”
“嗯,听过,相传在大山深处藏着一种神秘的树种,那是被诅咒的树,也是森林的屏障,遇上的人都要遭受诅咒,莫非……”
他还待往下说,老花匠已点了点头。
众人脸上都是疑惑之色。
老花匠解释道:“鬼凤秋虽有剧毒,但只是对动物而言,对植物却是无毒的,如果有什么力量要毁灭森林的话。它就是反击的有力武器,正如六十年前一样,林中动物大量遭到捕杀,但凡人类能吃的,都被吃了,森林大量退化,可是遇到了这“森林之刺”,人类就无力反抗了,即便到了今天,人类违反自然规则,大举侵犯森林的时候,同样遭到森林之刺的阻击。这种树本不该出现在人世,但是有了它,森林就多了一层屏障。”
“哦”乔伯兴道:“我看这也不过是一棵普通的大树,除了剧毒,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难道我们就没有对付它的法子吗?”
老花匠斜睨一眼,他好像非常看不起这位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乔院长。冷冷道:“鬼凤秋也不知道被砍伐过多少次,可是每次都从其他地方长出来,而每次重生都带来极为严重的灾难,让他处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总有一定的可控性,可是,这次的惨祸,全都是你们自食恶果。”
说到这里,沉默许久的廖小志开口道:“你本来可以消弭这场灾难,你有药方,有这个能力,你却见死不救,为什么?”
老花匠摇摇头道:“药方,只怕惹来更严重的灾难啊。我们守了几百年,就是为了保护这满森林的动物和树木,为了不让这森林之刺刺伤更多人,可是你们呢,不知道厉害反而找上门来,之所以有今天的后果,一方面是因为有些人贪得无厌,毫不遵守自然规则。另一方面是因为某些人自作聪明,还有人推波助澜,说到底,是人的贪欲和虚荣心作祟。”老花匠毫不留情的指出。
“为了保护这些树木,这些野兽,你就不管人的死活了?别忘了,那些可都是你的父老乡亲,都是你的同胞骨肉。”
“哈哈哈哈”老花匠苦笑,他的话音忽然变得低沉沙哑,众人的心仿佛也被他提了起来,:“说得好听,我的同胞骨肉,你们知道吗?六十年前的大饥荒中,神木县出现过人吃人的事情,很多人饿死之后就被吃掉了,吃人的也是他的父老乡亲,到后来,有些人还没被饿死呢,家人已经磨刀烧火了。我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差点也被吃了,我逃出村庄,跟着逃荒的人群进了森林,后来我也染上了那要命的痒病,可是我运气好,就在奄奄一息之时,师傅救了我,因为看透了那些父老乡亲,厌倦了人世,所以我痛快拜师,做了一名花匠,与世隔绝,在这深山里生活了六十年,你说那些人是我的父老乡亲?真是可笑,他们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都被他的话惊得张大嘴巴,这代人大多衣食无忧,对于人吃人这样的事,只在书上看到已觉匪夷所思,何曾想到,眼前这个老人还差点被吃掉。
乔伯兴沉吟许久道:“不管怎么说,要是你这里没有这样一棵毒树,那些人又怎会染病呢?由你而起,也该由你结束啊。”
“你个没脸没皮的畜生,世间本有许多危险的东西,你们偏要去找死,岂不是活该吗?野兽会吃人,你们就把野兽杀光了,可是你们如果不跑到林中去招惹,野兽怎会杀人。人从悬崖上掉下去死了,你们就炸平了悬崖,于是人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就觉得征服了自然?你不是了不起吗?这回怎么了,承认被自然征服了吗?”
乔伯兴被他揶揄得说不出话。
“老花匠,你既然打算说出秘密就不要拖延时间了,赶紧说吧,那些话以后再说不迟。”廖小志开口说话了。
老花匠叹口气道:“哈哈哈…这个世界的规则一直都没有变过。以前人吃人,现在还是人吃人啊,谁有力量就能吃别人,我看你们带了那些长枪短炮过来,绝不只是要对付那些野兽吧。”
廖小志道:“当然是为了对付野兽。”
“哦,这么说,你廖大教授把我们也当成野兽了呀。如果我不说,你们打算怎样对付我们呢?”
乔伯兴上前一步道:“我说过,你有你的使命,我们也有我们的使命,你若不成全我们,就别怪我们心狠。”他说着看了看顺平。
“哈哈哈…”老花匠大笑,对顺平道:“徒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生活的世道,你经历得太少了。你看,他们有事求你,你不愿意,人家就拿枪逼着你帮忙,你说这忙咱们帮还是不帮呢?”
顺平扫视了一遍这些人,凛然道:“这样的忙咱们不帮,师傅,别怕他们。”
“哎,你个挨刀的懂啥呀,我肯定不怕的,人家现在不是要把我怎么样,他们是想弄死你啊,你怕不怕?”
“师傅,我不怕,他们想弄死我可没那么容易呢,你可别认怂啊。”
“哎呦,不认怂?哪里能由着我们啊!”老花匠叹息一声,扶着树根站起,显得有些费力。对乔伯兴道:“好吧,我也不是那不识时务的人,这就告诉你们吧。”
乔伯兴等人都静静听着,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到树下松鼠啃食坚果的吱吱声。
“但是,我只能说给三个人听,你们过来。”显然,乔伯兴等人也觉得这样的大秘密不能公诸于众。与廖小志等人互看一眼,乔伯兴,廖小志与洪教授三人向前几步,与顺平师徒围坐在树下。
老花匠抽完了一支烟,砸了咂嘴,似乎意犹未尽:“方法并不是没有,只是大干天和,而且会引来无穷祸患,所以我一直不说出来,并不是我藏私。而是为了保护更多的生灵。”
“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方法,又会有什么祸患呢?”
老头将烟袋在树根上磕了磕,长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杵在膝盖上,缓缓道:“你们知道那些石莲为什么是鲜红色的吗?”
众人不语,顺平也曾觉得奇怪,他自觉已见过山中数百种蘑菇,却从未见过那样的红色,红得纯净,红得妖异。
老花匠叹气:“唉,因为石莲是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鲜血?你是说用鲜血作为培植液吗?”洪教授发问。
老花匠也不懂什么是培植液,只摇摇头道:“每年六七月间,我会用鲜血浇灌这棵树,不知为何,浇灌之后的两三天内,山下的石洞里就会长出石莲,这是祖师传下的方法。”
三人恍然大悟,都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情也略见缓和。这个方法并不难。
“什么样的鲜血?”坐在左侧的廖小志问。
“什么样的鲜血?人血,必须要人血才行啊。”老人像是痛苦呻吟。
三个大夫也被惊得一时无语,他们见识不可谓不广,可是以人血浇灌毒株的做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忽然,乔伯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急忙质问道:“人血,你们哪里来的人血?你们不会…”
“哼”顺平哼了一声。“我们从县里医院弄来的,别以为我们会像你一样。”他觉得乔伯兴的种种做法残暴不仁,听他质问,心下顿生不快,出言讥讽。
乔伯兴并不在意,只看着老花匠,示意他继续说。
“鬼凤秋禀极阳之气而生,根系本就长远,人血是极好的养料,每年七月十五我会以鲜血浇灌,主要是不让它太过虚弱,它若是长时间得不到养分就会慢慢枯萎,然后在其他地方发芽生长,其实,石莲只是一个附产物而已。”花匠没说几句话,烟瘾又上来了,便拿出烟袋点烟。
“这是个祸胎啊,即便有石莲,只怕也不够用的,还是想法儿毁掉的好。”洪教授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