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轻轻将壶中茶水倒入杯盏中，他的姿势依然美妙，仿佛有耀眼的金色光芒托着他。
过不多时，两人便将茶都煮好，举手示意。
有身着和服的女子走上前来，将茶盏送至评委面前。
伊藤比沈却先奉上，评委便先评选他的。
只见他给每位评审都奉上了两个茶碗，评委先举起其中一只，先闻其香，再观其色，后尝其味。
一饮而尽之后，其中一男子开口道：“此茶清苦，入口只觉无穷无尽的苦味。”
“待得饮尽，却又有一种清甜乳香，仿佛能渗入心肺之中，回味无穷。”
另一人点头道：“确实如此，仿佛先前所有的苦味，皆化作了这一丝甜意。”
等他们说完，最后一位评委才问道：“这茶中苦味并非是茶本身所带来的，伊藤先生，敢问你加了何物？”
伊藤答道：“实不相瞒，这茶水中我滴入了些许的蛇胆。”
评委恍然大悟，连连赞叹：“原来伊藤先生这茶中另有故事。”
伊藤笑得颇有些骄傲，又看向沈却，对着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
主持人和泉明子微笑着翻译道：“沈先生，老师问您是否曾听过这个典故？”
沈却泰然自若，脱口而出竟是一口流利的东瀛话。
“从前波罗奈国有个痴人，格外勤俭，喜欢积蓄黄金。”
“久而久之，他存了七瓶黄金埋在家里的土中，自己却过着十分贫穷的生活。”
“直到年纪大了，百病丛生，需要钱去治疗，可他依然舍不得动用那些黄金。”
“就这样，在他身死之后，他的嗔恨使得他变成了一条毒蛇，守护着那些黄金。”
“如此过了万年，毒蛇却有一日突然觉悟，想要舍金造福，便让人把黄金去寺院中交给和尚，供养诸圣众。”
“尔后，毒蛇几经转世，成为了佛陀弟子中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尊者。”
“此故事名为蛇身受苦，想来伊藤先生这道茶，正是以此为创意所做。”
在场的东瀛人听到沈却说话如此流利，不禁有些愕然。
伊藤有些拉不下脸面来，只能冷淡地夸赞了一句：“沈先生当真博学多才。”
他示意镜头转过来，继续揭开第二只茶碗。
沈却无奈地摇摇头，只觉得面前人茶艺虽高，但人品极为低劣。
直播间的众人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镜头有毒啊，主播还没说完话，就掐断了。”
“呵呵，这小鬼子想在主播面前装逼，装失败了呗。”
“这些评委真能吹啊，台词估计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三位评委品完伊藤的第二碗茶，不出意外又是大加赞赏一番。
“我平生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茶，就些像是婴儿初生时，吸吮母乳的滋味。”
“这股奶香味格外独特，非是寻常用的牛奶或是羊奶，入口即化。”
“伊藤先生，这茶中又有如何心意，还请赐教。”
三位评委齐刷刷地望向伊藤，让他脸上更加得意起来。
“各位谬赞了，我用的奶确实比较特别，乃是猫奶。”
“猫奶？”
伊藤缓缓转过身来，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好像已经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不知诸位可曾听过禅宗的一段公案？”
他的视线依次从三位评委脸上扫过，也不知是做戏还是确有其事，三位评委脸上都是一片迷茫。
老头子咧嘴笑着，正要说出答案。
却听身后沈却淡淡道：“伊藤先生想说的，是南泉斩猫吧。”
听到自己的台词被对手抢了先，伊藤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怒火。
可这毕竟还在镜头前，他挤出一个笑容来：“不错。”
伊藤摆出一副得到高僧的样子，竟是在这茶堂中缓慢地踱起步来。
语调也变得奇怪起来，仿佛是在诵经一般。
“普愿大师座下东西两堂的僧人想要争抢一只猫，恰好被他撞见。”
“他对众人说，大众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
“众僧人无人可对，于是普愿斩猫。”
“尔后普愿的另一个弟子归来，得知此事后，脱下鞋子放置于头顶走出。”
“普愿又说，若此人在，可救猫也。”
“南泉斩猫，猫亡，我取猫奶为此茶，猫生。”
“生生死死，殊途同归，故而此茶名为南泉斩猫。”
他这几句结尾简短有力，如此娓娓道来，竟是让在场评委皆被其所震，听得都有些出神。
当是时，却听沈却摇头叹息，叹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伊藤见了，便有些恼怒，不过此刻他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对沈却也多了几分忍让。
“沈先生，你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谈，我只是叹伊藤先生虽然博学，却完全误解了这则公案的含义。”
“若是这样的茶便能在斗茶会上取胜，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次斗茶会的水准了。”
他这话说得极重，连一直面带笑容的主持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评委之一骤然站起身来，对沈却的冒犯颇为不满。
“阁下既然另有一番见解，那不如说出来让我们领教领教。”
沈却衣袍一展，反问道：“南泉斩猫，斩的难道真是猫不成？”
评委见他疯言疯语，不由怒道：“不是猫，还是狗吗？”
沈却也不生气，悠然答道：“对了，就是狗，不但可以是狗，还可以是人。”
这话拐弯抹角地骂人，直播间弹幕都哈哈笑了起来。
“给主播点赞！这种没文化的评委，无语了！”
“在直播间里，你甚至可以学到怎么不带脏字地骂人。”
“这么简单的公案东瀛人都不明白，还愣是能扯出生生死死的东西来。”
“没办法，太复杂的东西他们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