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三少回到悠兰芳的时候，
东方的天空上显出了鱼肚白，
本是一天开始的地方，
悠兰芳的客人们却刚刚睡去，
妙三少吩咐楼里的伙计，
今天无论什么时候有人来找他，
无论他睡的有多沉，也一定要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就算是泼一盆凉水，打他几个耳光也不要紧。
等到妙三少回到房间，那大澡盆里的水早已冰凉，
他也没有心思再洗澡，
他连衣服都懒得脱下来，便一头扎到了床上。
这些天发生的事，比他以前遇到的事让他头疼十倍，
虽然妙三少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也是一个不怕事的人，可是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
又总是慢别人一步，这种感觉让妙三少很难受。
妙三少一向是自信又自负的，
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对许多事都毫不在意，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算好了一切，
可谓一切尽在掌握中，才能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这一次，妙三少突然有一种，
受困于别人股掌之中的感觉。
妙三少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
绿柳山庄、秦牧之、秦思思、任道远、柳一飞、苏剑雨、苏亭波、洪街三怪、徐玉、秦怀义……
许多事看起来好像差着十万八千里，可是隐约觉得它们之间又存在着某种联系。
可是这种联系又是什么呢？
妙三少始终还是想不出来。
妙三少越想越觉得自己头疼，渐渐地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妙三少睡得很沉，也睡得很久，
等他再醒过来时，悠兰芳里热闹开始了，
他就是被戏台上的唱词惊醒的。
妙三少猛地从床上翻起身，
他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外，
径直找到早上特意交待过的那个伙计，
妙三少一把抓住伙计的衣领，
悠兰芳的伙计们各个身手不凡，
那伙计被妙三少抓住了衣领，本能地想从妙三少的手里溜走，
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出妙三少的双手。
没有敢在悠兰芳里撒野，
就算他是妙三少也不行，
看着妙三少抓着伙计的衣领不放，
其他伙计立马放下手里的活，
准备冲过来帮忙，他们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堂前正门的账房管事，
账房管事闭上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众人这才装着无事发生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妙三少急冲冲地问道：“今天白天可有人来找过我？”
伙计摇了摇头：
“妙大侠吩咐过的事，小的绝不敢忘，今天一整天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妙大侠。”
妙三少知道这伙计绝不可能撒谎，
他心头暗叫一声：不妙……
又在心底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
他觉得自己连一头蠢猪都不如。
妙三少丢下身前的伙计，
一个箭步冲出了悠兰芳，
就连经过账房管事身旁的时候，都来不及打一声招呼。
账房管事回过身，看着空空有大门，
嘴里轻声念叨着：“看来这两天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
窄巷子里很安静，没有一点人声动静。
妙三少跳进院子，里面漆黑一片，
院墙上插着的火把早就已经熄灭了。
阁楼上没有声音，也没有灯光。
院子里的兄弟们昨天夜里都已经被派出去了。
妙三少踏上窄窄的楼梯走上阁楼，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门是虚掩着的，妙三少轻轻一推便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很黑，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妙三少忙划开藏在靴子里的火摺子，
火摺子刚点燃就掉在了地上熄灭了。
妙三少的手僵住了，连火摺子都拿不住。
虽然火光只亮起瞬息，
但是妙三少还是看清了屋子里的发生的一切，
毛毯上那个年轻人和老者的尸体早就已经被清理干净，
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是从那张软榻上传出来的。
妙三少弯腰拾起火摺子，
火光重新点燃，
妙三少已经看到了孙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
他也是被人一剑封喉，
那人出手很快，也很准，
但是看孙老大的神情，那个用剑的人显然是孙老大认识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他想都想不到的人，
所以他的脸上才会出现如此奇怪的表情。
妙三少走到孙老大的身前，
看到孙老大的一只手正紧紧地握在软榻边沿，
妙三少侧身一看，再用手一探，
原来那块厚厚的虎皮毯子下面盖着一根手柄，
手柄最下面连接着一个大大齿轮。
妙三少伸手在软榻下的地板上敲了敲，
原来软榻下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空洞，
只要拉动软榻旁的那根手柄，
软榻就会带着孙老大一块掉进下面这个巨大的空洞里，
难怪孙老大垫了一层虎皮还不够，还要在身上披上一层厚厚的被子，
就是为了将这个秘密藏起来。
可是只要是秘密，无论你藏的多么隐蔽，还是会被人发现。
那根手柄连接的齿轮就已经被人破坏，
齿轮上被人偷偷地塞进去一根拇指粗细的钢条，
如此一来无论孙老大如何拉动手里的连接手柄，
他坐着的那个软榻都不会动一下。
妙三少伸出手轻轻地往孙老大的脸上一抹，为孙老大闭上了眼睛，
然后妙三少扔下手里的火摺子，暂时屋子里又黑了下来。
妙三少伏下身拉起孙老大的手，身子突然开始颤抖。
孙老大的手比他的手更冰冷，已经完全僵硬掉了，
以此推测孙老大遇害的时间大概在三个时辰以前。
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安静，
一个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
才能真正感觉到死亡是多么真实，
多么可怕的事情。
三个时辰前，
妙三少在干什么呢？
那个时候妙三少还在睡梦中，
而孙老大正面对着死亡，
妙三少甚至能想像到孙老大拉动手柄时，
脸上的无助和失望。
想到这里妙三少恨不得立刻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
前一晚那个年轻人被杀就是一个警告，
孙老大最好不要再插手此事，
妙三少本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可是当孙老大要求再多给他一天时间的时候，
妙三少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以妙三少的聪明才智，他不会想不到会有人对孙老大下手，
但是面对着孙老大的要求，
还有孙老大自信的保证，
妙三少能做到只能是信任。
也不知过了多久，妙三少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中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悲痛和愤怒之意。
此刻的屋子里没有灯，
没有人看到妙三少的表情，
如果是妙三少的朋友，
他们一定不忍心看到。
***
是谁杀了孙老大？
妙三少不知道，但是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秦怀义，
虽然妙三少并没有证据，
他的脑子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
但是找到秦怀义当他的面，
把自己心里的问题讲出来是妙三少此刻最想做的事。
就算没有秦怀义大宅的布局图，
就算秦怀义的大宅是一座龙潭虎穴，
就算沈洛云和姚欢不过两三日之后，便可赶到扬州城，
但是妙三少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独自一人闯一闯秦怀义的大宅，
他已经等不得片刻。
***
风很轻柔，夜很安静。
但是妙三少知道，
这静夜里到处都可能有埋伏和陷阱，
这轻柔的风里随时都有可能裹挟着杀人的弩箭射出来。
妙三少虽然心里很愤怒，很急切，
但是他却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的脑袋还是很清醒，
因为他知道如果孙老大真的是被秦怀义杀害，
那么他一定会料到妙三少会为孙老大报仇，
大宅里一定早就已经严阵以待，坐等妙三少入网。
就算杀害孙老大的不是秦怀义，
这大宅如迷宫一般，还有众多高手守护，
想进宅子里打到秦怀义已是难如登天，
于是妙三少就躲在离秦怀义大宅最近的一座酒楼的一角。
妙三少就倒挂在飞檐的横梁上，
没人会想到会有人藏在这么一处又小又窄的地方。
此处离秦怀义的大宅隔着一条宽阔的大街，
还有两条小巷子，距离至少有十丈，
但是妙三少所在的位置恰巧能将大宅西门看的清清楚楚。
一个人一天当中意识最薄弱的时候就是在天亮前的一两个时辰，
妙三少自然晓得这个道理，
所以他一直等到了这个时候，并选择在这个时候潜入秦怀义的大宅。
想进秦怀义的大宅并不难，
大宅的院墙并不高，宅子里的楼阁最多不过三层，
轻功稍稍不错的人就能在大宅子里穿梭，
进宅当然不难，
难的是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进了宅子，还能找到秦怀义。
如果把秦怀义的大宅当成菜市场，
无论你的轻功有多高明，
最多不过两个起落，一定会被大宅子里的高手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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