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不是一个坡,而是一个小镇。
据说几百年前,李世民与窦建德争天下的时候,窦建德为了阻击李世民的铁骑,于是修筑了一条长十里,宽两丈的土坡。
“十里坡”因此得名。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土坡早已消失,但是“十里坡”的名字留下来了。
小镇人少客也少,老朱家的生产自然不会太好。
店铺很小,只有三张桌子,店外沿街还有一张,连个招牌也没有。
生意不好,自然是要想法子的。
老朱家的烧刀子可以散卖,酿的好,卖的好,所以烧刀子越酿越醇。
老朱家的卤猪蹄一天只卤十八只,买的少,卤的久,所以卤猪蹄越卤越香。
今天烧刀子卖了不少,可是卤猪蹄一只也没有卖出去,天都已经黑了,老朱正坐在柜台里发愁。
突然看到妙三少带着沈洛云和姚欢三人走进店里,老朱顿时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虽然两年未见,老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一口气吃掉六只卤猪蹄的妙三少。
老朱忙冲出柜台,先冲着沈洛云和姚欢作了作揖:
“沈庄主……这位大爷……”
又轻拍了一下妙三少的肩膀笑道:
“小哥,有些日子没见了!”
妙三少苦笑道:
“最近不走运,麻烦的事太多!”
老朱笑道:
“遇到麻烦事不用怕,喝上两杯酒,什么麻烦事都没有了!”
妙三少笑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
老朱又环视三人一眼:
“那就先来三坛烧刀子?”
“不……两坛……这个人不能喝酒!”沈洛云指着妙三少轻声应道。
老朱闻言,眼睛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姚欢也指着妙三少笑道:
“这个人虽然不能喝酒,卤猪蹄却是能多吃几只。”
老朱的眼睛又亮了,心里想着锅里的十八只卤猪蹄算是有着落了。
老朱转回身跑进后厨,再出现时,怀里抱着两坛酒,双手端着八只卤猪蹄。
老朱先给沈洛云和姚欢面前各摆上一坛酒,一只卤猪蹄,又将剩下的六只卤猪蹄全都放在了妙三少的面前。
老朱嘿嘿一笑:
“放开肚皮吃,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酒够醇够烈,卤猪蹄够香够糯。
对于一个酒鬼来说,最要命的不是不让他喝酒,而是只能让他看别人喝酒。
既然不能喝酒,索性就不看不闻不知道。
妙三少只顾着啃着碗里的卤猪蹄,头连一下也没有抬过。
沈洛云和姚欢初次见面,对饮一碗,看着妙三少的样子,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夜渐深,气温渐凉,本就行人稀疏的街上,眨眼间便空无一人。
一阵淡淡的烟草香飘进了店里。
不知什么时候,店外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头,
单薄的灰布衫早已洗的发白,花白的胡须也不剩几根。
老头眯着眼背对着小店,面朝着街口,烟锅里一闪一闪,
好像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比他抽烟更重要的。
“砰砰砰……”
老头提着烟杆对着老榆木桌腿敲干净烟锅里的烟灰。
老头转过头,冲着店里轻声唤道:
“天气凉了,小老儿斗胆向三位大爷讨碗酒喝暖暖身子。”
妙三少终于抬起了头,他举着手里的卤猪蹄冲着老头一脸苦笑道:
“我倒是想请你喝酒,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酒喝。”
姚欢在一旁笑着接道:
“无妨……酒……我这里有……”
话音未落,姚欢拾起桌上子的一只空碗,倒上满满一碗酒,顺手将酒碗甩出店外。
那酒碗飞旋而来,迅疾如风,老头双眼一睁,
提起烟杆迎着飞来的酒碗往前一伸,用烟锅抵住碗底,
那酒碗在烟锅上如一只飞旋的陀螺转个不停,碗里的酒竟然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老头再伸出手,稳稳抓住酒碗,仰起脖子将碗中酒喝了个干净。
姚欢拍手叫道:
“妙极了……果真好手段!”
老头嘿笑一声,将酒碗倒扣在桌子上:
“讨来的酒稀罕,若是不小心洒了,岂不是可惜了!”
妙三少指着碗里剩下的三只卤猪蹄冲着老头笑道:
“我这里还有些卤猪蹄,刚好用来下酒。”
老头闻言摆了摆手:
“多谢大爷美意,小老儿年纪大了,晚上吃得太多睡不着觉。”
突然街上传来一人长吟: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众人寻声望去,刚才还远在街口的人影,转瞬间已到店门口。
一个满身酸腐气的穷秀才,拎着一个破包袱,举着一只烂布旗,
上面四个大字:“代写家书”
穷秀才冲着老头笑骂道:
“别人请的东西你不吃,只吃讨来的,真是个贱骨头!”
老头听着穷秀才的辱骂无动于衷,点上锅里的烟丝,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看着穷秀才蜡黄的脸色,惨白的嘴唇。
妙三少笑问道:
“看样子你今天的生意并不好!”
穷秀才讪讪笑道:
“不怕大爷笑话,今日生意惨淡,竟然连一个写家书的人都没有。
在下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刚才我听大爷说要请这个贱骨头吃卤猪蹄,
他不识抬举,大爷不妨请我得了!”
说完未等妙三少答话,穷秀才忙接着说道:
“在下可不是白吃大爷的猪蹄……”
说着穷秀才往手上的烂布旗上一指:
“在下可为大爷写封书信作为交换!”
妙三少笑道:
“这些年我收到的信不少,却从未给别人写过信。”
穷秀才笑着摇了摇头:
“不妨事,大爷先请在下吃猪蹄再慢慢想给谁写信,毕竟写信也是要力气的。”
妙三少大笑一声:
“说的好!”
说罢,妙三少抓起碗中一只卤猪蹄,往穷秀才面前一掷,
那卤猪蹄如流星一般飞驰而去,
只见那穷秀才只一抬手,便让卤猪蹄抓在手中。
穷秀才高声应道:
“多谢……”
张开大口,三两只便将卤猪蹄啃了个干净。
万没想到那穷秀才又将手中的猪骨头塞进了嘴里,
他的牙齿比猪骨头还要硬,将猪骨头一块块咬碎,吞进肚子里,
就好像吃蚕豆一样,嚼得“咯咯……”脆响。
妙三少看穷秀才,轻挑了一下眉毛,笑道:
“看样子你并没有吃饱……”
“没有!”
“那就再来一只!”
“多谢……”
这一次穷秀才还是将卤猪蹄连肉带骨头都吃进了肚子里。
如此这般穷秀才一连吃了八只卤猪蹄。
最开心的人就数老朱了,他可是把后厨锅里剩下的那十只卤猪蹄全都端上了桌。
妙三少笑问道:
“再来一只?”
穷秀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摆了摆手笑道:
“不了不了……我听说以前有人最多一次吃了六只卤猪蹄,我多吃了两只,已经足够了!”
妙三少轻笑一声: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穷秀才问道:
“不知大爷想到要给谁写信了吗?”
妙三少轻皱着眉头,犯了难,他还是没想到要给谁写信。
穷秀才笑道:
“不妨事,等大爷想到了随时告诉在下,在下等着!”
说着穷秀才在抽旱烟老头身旁的空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得好好歇一歇不然就要被胀死了!”
“叮呤……”一声铜铃脆响,响起一声长吆:
“难求秦缓药,空负宋清钱。莫怕莫怕……
无论是饿死的,还是胀死的,找我赛神仙都有药治!”
一个卖野药的郎中,背着个药箱,提着串药铃,衣着整洁,
却是一套崭新的玄门道袍,正站在穷秀才的身后,面对着抽旱烟的老头。
老朱把头往外探探,这冷冷清清的大街上,
就像是有人来赶了大集一样,忽然间热闹了起来。
妙三少看着沈洛云和姚欢二人,无奈地耸了耸肩,冲着郎中问道:
“不知你是要来喝酒的还是吃肉的?”
郎中笑道:
“赶了不少路有些口渴,酒喝得,
今天我的生意还不错,
早就吃过晚饭,不过我还不算太老,
不怕吃多了晚上睡不着,所以肉吃得。”
话音未落,那郎中伸手往身前桌子上一拍,
那只倒扣在桌上的酒碗,腾地一下子飞了起来,
在空中翻了两圈,郎中伸手拍出一掌,
那只酒碗直飞店中,稳稳地落在姚欢的酒坛前。
姚欢笑赞一声:
“好功夫……”
说罢,姚欢倒下一碗酒,端起酒碗往外一抛:
“喝酒……”
与此同时,妙三少也抓起一只卤猪蹄扔了出去:
“吃肉……”
那郎中左右开弓,接下酒碗和卤猪蹄,
倒也不客气,三两只啃尽猪蹄,一张口饮尽碗中酒。
末了大叫了一声:“痛快……”
妙三少轻挑了一下眉毛:
“酒也喝过了,肉也吃过了,不知三位高人来找我们有何贵干?”
抽旱烟的老头终于转过身,咦了一声,问道:
“你晓得我们?”
妙三少轻笑道指着抽旱烟的老头:
“抽烟只抽‘上元堂’十两银子一两烟丝的莫先生。”
转头看向穷秀才:
“一封家书一千两银子的李秀才。”
最后盯着卖药郎中笑道:
“还有只管开药不管对症的齐郎中。”
说罢妙三少长叹一声:
“长安洪街三怪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啊!”
(鞠躬拜票谢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