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谦是个大嗓门儿,这一声骂传出老远,落进了朱楫的耳朵里。
朱楫勒马一瞧,立刻兴奋起来,一边吆喝着手下继续追击鞑靼,一边策马跑到了杨守谦身边。
“抚台大人,老朱回来了!”他乐呵呵抱拳施礼。
杨守谦气得冒烟,拿马鞭指着朱楫大骂:“谁要你个熊黄子回来的?你别告诉我你都没到城下!”
“到了到了!”朱楫赶忙回答,“不单到了,咱还见到了均王殿下,得他面授机宜呢!”
杨守谦愣了:“均王?那不还是个娃娃吗?”
“人家是个王爷娃娃!”朱楫哈哈大笑,“殿下听了咱的话,便要咱出击剿灭小股鞑靼,顺便知会各镇援军。”
杨守谦就无语了:“那内阁呢?兵部呢?他们的消息呢?”
“啐!”朱楫往旁边狠狠啐了一口,“那些官老爷要咱进京,只管自己死活,不管老百姓的命,还不如人家王爷娃娃晓事!”
虽然朱楫说得迷迷糊糊,杨守谦却捋顺了其中的逻辑,不由仰天长叹。
“有此豺狼当道,国之大不幸啊!”
“您也别叹气,有王爷娃娃啊!”朱楫赶紧劝慰起来,“他跟我说,要我们别往京城去,往西边儿走。”
杨守谦迷糊了:“西边儿?”
“对,”朱楫解释道,“王爷娃娃让咱们去妙峰山!”
杨守谦觉得自己可能是大明最滑稽的人了,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慎重考虑起一个娃娃的建议。
难不成,还真的听了那些京师老爷的话,直接弃百姓于不顾?
可仔细一琢磨,杨守谦咂摸出味儿来了。
“妙峰山……妙峰山……妙峰……妙啊!”
他忽然眼前一亮。
“我记得当年刘瑾扩充皇庄,就有珠窝在内吧?”
他所说的珠窝,指的是后世珍珠湖一带,几百年后还保留着明代的古村落遗迹。
而在珠窝旁边,就是朱载垚所说的妙峰山,后世与珍珠湖一样成为了风景区。
嘉靖之前的正德朝,为了聚敛财富、充实私库,曾建立皇庄三十三座,占地三万七千余亩,这珠窝也在其中。
到了嘉靖老仙上位,本身财政就出了问题,这些皇庄自然也没有撤销掉,反而向周围不断扩大。
眼下鞑靼突然进关,皇庄囤积的粮食、财富都来不及运走,恐怕大部分还留在原地。
均王殿下,这是给紧急征发、后勤不济的他们指了个补充粮草的好地方啊!
杨守谦又细细问过当时的场景,才彻底明白,均王这个娃娃在为那些自私的大臣顶锅,担着风险指导自己。
“国有贤君,难得难得!”
既然想明白了,他也不再犹豫,收拢了朱楫带去的骑兵队伍,当下绕开东直门,向着京城西边儿而去。
不多时,他们又遇到了一彪人马,还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队人数不多的明军马队,竟比朱楫还凶狠,追着比自己多出两倍的鞑靼骑兵砍个不停!
杨守谦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带兵与之两路合击,全歼了这批鞑靼,才摇着保定军的旗号靠了过去。
对面一骑出阵,迎上了杨守谦,坐在马上拱手施礼。
“末将大同总兵麾下千户官马芳,见过杨抚台。”
杨守谦示意免礼,好奇询问马芳的来路,才知道作为被鞑靼突破的大同军,总兵官张达、副总兵林椿皆已战死。
眼下这支骑兵,已经是最后的大同军镇,由马芳费尽心力才聚拢起来,夙夜奔袭来到京师。
“随我去吧!”
杨守谦发出了邀请,把得到的指点对马芳说了一通,不过他为免麻烦,隐去了均王朱载垚的姓名。
马芳一听,倒惊奇起来:“这京城的官老爷,居然有如此见识?”
“怎么说?”杨守谦一阵莫名其妙,“不过为我等指明就食之地,还有别的说法?”
马芳点点头,当即指出了另一番见解。
“抚台试想,鞑靼入寇京师,必会逼迫城门。”
“可鞑靼兵力不多,合围的能力是没有的,最大可能就是挡住京师往北出击的路,造成有利于劫掠的纵深地带。”
“也就是说,眼下鞑靼虽然突击东直门,最终要困住的却是北面的德胜门与安定门,以确保长城到京师之间成为真空,后路不会被北上诸军镇截断。”
杨守谦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描绘着京师附近地形。
然后,他下巴壳子就再也收不起来。
“若鞑靼屯兵城北,我军要对其构成威胁,最好的选择便是东西两翼的浑河和潮白河。”
“眼下仇鸾驻兵潮白河西岸,窥敌军左翼。”
“我若驻扎于浑河东岸,则窥敌军右翼,与仇鸾互成掎角之势,令敌不敢放手攻击京师。”
此处的浑河,不是指辽东血战的浑河,而是后世的永定河。
浑河东岸是哪儿呢?
正是妙峰山!
是王爷娃娃指出的地方!
他……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