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和孙洪知道,小主子现在很愤怒。
别说身为大明朝的小王爷了,就是个有血性的平头百姓,让个家奴给当年侮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
拼地位、讲势力,他们俩都不是严世蕃的对手,可他们一个得了朱载垚的传授,一个得了朱载垚的庇护,就是铁杆儿的朱载垚派。
即便再知道他们与严世蕃的地位差别,两人还是把心一横,跟着朱载垚闯进了灵台。
总不能让自家小主子,在个臣子面前吃瘪吧?
其实,愤怒来得突然,事情来的更突然,朱载垚都不知道自己闯进去要干什么。
可话也说出口了,步也迈出去了,总不能收回来吧?
他踏上台阶后,忽的一转身,冲跟随而来的锦衣卫发出了号令。
“把那几个死鬼拖进来,我倒要问问是哪个主子教出来的,竟视我皇家尊严如无物?”
锦衣卫的领队在心里给朱载垚点了个赞。
小爷反应可够快的,这找理由的速度应该来我们锦衣卫参加少年班哟~
可惜,那不可能。
殊不知,朱载垚这一下反应,完全是上辈子在网上和人打口水仗,相互把帽子扣来扣去练成的。
不管喷的是什么,先把帽子丢过去,接下来就事半功倍。
道德的高地,就是如此空虚、寂寞……且冷。
朱载垚进去的灵台,是属于司天监的天文观测机构,原本该是个威严、高洁的所在。
可谁让嘉靖沉迷修仙,身边儿簇拥了一大堆“真人”呢?
在嘉靖眼里,相比于能让他狂吸仙气的真人,司天监的文官就是浪费粮食的牲口。
原本就够清水衙门的司天监,这些年混得还不如六部衙门的看门狗,而今竟成为权臣饮宴的所在。
进门沿着正中石板路往前,守候在这儿的小吏们都讶然看着朱载垚从面前猪突猛进而过,连跑进去报信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锦衣卫一个眼神吓得动都不敢动。
朱载垚越来越接近中门,里面那饮宴的热闹声音就越来越清晰,他心里的小鼓就越打越急促。
他打定主意,进去先来一声暴喝,把自个儿的身份直接立在那里,压住对方的气焰再说。
可当朱载垚一步跨过中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要耍起小王爷的威风时,眼前的画面却直接让他卡壳了。
只听“啊呀——”一声惨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冲着他“咕噜噜”滚了过来。
按照目测直径算,这东西大概能辗着他过去!
“卧槽!”
朱载垚直接傻在那里,耳边传来孙洪杀鸡一样尖锐的叫声——
“刺王杀驾啦——!”
……
时间,回到半刻以前,大明的小阁老、首辅严嵩的公子严世蕃正得意洋洋招呼着在座的客人。
说是客人,可在小阁老眼里,不过是一个个跟屁虫罢了。
他特地召开这次筵席,为的也是和各部衙门通好气,把眼下因京畿危急而暴露的破绽给遮掩起来罢了。
自他老爹二度成为内阁首辅,这位小阁老就飘起来了,不到两年光景,已经搞出了不少烂屁股的事儿,可不能不收拾。
但人嘛,一上酒局就管不住手,一喝高了就开始漏味儿。
放在别人,是不敢这么放肆的,毕竟现在还是办公时间,可人严世蕃能在意那个?
酒酣耳热之时,他让人取出祭天所用的青铜酒觚,开始了大碗喝酒的酒桌文化。
酒觚这玩意儿,形状类似于一个粗壮的漏斗,用于祭天的尺寸很大,一壶酒进去连水面都看不到。
严世蕃很不满意,直接命人拿酒坛子灌,然后举着酒觚满桌子劝酒。
小阁老“劝”酒,你敢不喝吗?
在座的人都是一脸热忱,把眼前的酒当白开水往肚子里灌下去。
你看这是一觚酒,人家喝的是一片心~
可当酒觚传递开来,放在了户部一位马姓主事面前时,那位年过花甲的老爷子苦笑作揖。
“小阁老,下臣自幼不胜酒力、沾杯即醉,还望饶恕则个。”
严世蕃脸色一沉,却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又劝了两遍。
马主事连连作揖,只是不敢接下酒觚。
“马主事~”严世蕃眯起他那标志性的独眼,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我可是三让三请,客气得很……你不懂事不过三啊!”
说罢,严世蕃忽然出手,拧住了马主事的耳朵,狠狠拽了过来。
马主事耳根子都被撕裂了,却还是忍着疼告饶,求严世蕃饶了他这一宗。
可那觚酒,还是被狠狠灌了下去。
等严世蕃放开手时,马主事连声儿都没吭,直接出溜到地下,整个人都厥了过去,连声息都没有了。
如果朱载垚在这儿,就会知道,这怕是休克了。
严世蕃却毫不在意,又让人给酒觚灌满,笑眯眯看向了下一个人。
就在此时,一道并不高大、却很挺拔的身躯挡在了严世蕃面前。
来人一把从严世蕃手中夺过酒觚,反手推到了他的面前,撂下句硬邦邦的话语——
“某也请小阁老满饮一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