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与他荣辱与共,一生相随。二十八年的人生,终于要翻过旧篇章。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新篇章。
奉册奉宝官、率执事者举册宝案,由中门出中陛降。禾生捧册宝,下丹陛,沈灏上前牵扶,两人退至崇元门,上宝盖车环城一周。
平陵王政绩突出,爱民护民,今日成亲,定要欢喜恭贺。围观的百姓中,大多是听闻沈灏贤名的,这个殿下不争不抢,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好官。
一路民众高声宣贺,禾生微微侧头,笑容典雅。纵是离了皇宫,也不曾放下松懈,大婚才过了一半,她要竭尽全力拿出最好的一面。
所以当她想与沈灏讲话时,嘴皮轻动,面上神情不改,细声道:“王爷,你挺受欢迎的嘛。”
沈灏一直看着她,根本移不开眼。
娇弱的阿生原来也有这样稳重的一面,他喜欢得紧。
无论是怎么多变的她,他都爱。
“那是自然,作为你的夫君,我必须出类拔萃。”巡礼中不能抱不能亲的,佳人在侧,他的内心饱受煎熬。
好不容易完成环城之礼,进王府大门,沈灏难耐不安的心,总算能得到一丝宽慰。
正准备上前抱她,手刚碰到她的嫁衣,旁边引导嬷嬷就跳出来了,说要送新娘子进正殿,静待酉时,迎新郎官共洞房。
沈灏抬头望望天,欲哭无泪,还要再等整整三个时辰。
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王府设宴招待客人,沈茂和沈阔都来了。
沈茂想起卫锦之,将心比心,若是此刻是他被抢了女人,只怕早就动刀动枪地杀起来了。
哎,这都是命啊。
沈茂今日并未带卫锦之来,怕他触景伤情。待敬酒之时,他有意替卫锦之报仇,一杯敬完还要再敬。
沈阔站出来挡酒,笑嘻嘻地接过所有递来的酒杯。
敬第一杯可以,第二杯嘛,就由他这个当六弟的承包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沈灏喝了醒酒药,沐浴更衣后,怀着激动难耐的心情,入了平和正殿。
各王府内,均设一大殿,于府里主子大婚之时启用。
入殿,却仍有一堆婢子嬷嬷跪地相伴,与方才册封时不同,此时新娘子坐于拔步床上,头戴面纱,遮住了脸庞。
互敬致辞,喝交杯酒,他盯着面纱下她朦胧的脸,心情高昂。
引导嬷嬷递细金杆,用以挑头盖。
沈灏拿了细金杆,严声吩咐:“都退下。”
婢子们面面相觑,沈灏不太高兴,又喊了声:“出去。”
众人不敢懈怠,恭敬退出正殿。
诺大的宫殿,红烛照亮殿堂,沈灏往前一步,弯腰挑开了她的头盖纱。
溶溶的红光下,瓜子般的小脸似出水芙蓉般娇嫩,朱唇皓齿,螓首蛾眉,似一剪秋水般的双眸,此刻正羞答答地瞅着他。
他的阿生,能让人百看不厌,每一次相看,都能发现不一样的美。
这世上所有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小阿生。
禾生被他盯得脸发烫,糯糯一句“夫君”,酥得沈灏心花怒放。
他脱靴上榻,小心翼翼为她取掉钗环,一头青丝泼墨如画,他亲亲她的额头,手指在她的耳垂处轻轻揉捏。
盼了这么久的洞房之夜,终于被他盼到了。
他指向自己的左胸膛:“这里面装着的,是一颗爱你的心,它只属于你一人。”
他的声音那么柔,语气那么认真那么严肃,像是在说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诺言与情话。
禾生低下头,俯身贴着手指落下一吻。
他身体一颤。
如果说他是世上最坚韧的盾牌,那么她就是最锋利无比的矛。
兵刃相接的瞬间,她不消任何力气,就能轻易将他攻破。
这是他的幸,也是他的劫。
他问她:“准备好了吗?”
禾生深呼吸,缓缓点头。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也很乐意配合他。
与决心离开他的前一晚不同,今天,她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杂念,没有报恩,没有忧伤,她爱慕着他,想与他共赴巫山。
两人相拥而眠,屋外一轮满月悬挂,皎洁白光,像层纱一样笼着大地。
有人欢喜有人愁,玉盘下,有人举头望月,手中一杯清酒,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因着平陵王府的喜事,全城解宵禁,百姓们上街蹿热闹,平时早就悄无一人的街上,今日倒还有挺多人的。
宋瑶带着丫鬟在街上逛了一圈。
沈灏特意为宋家和盛湖卫家的人摆了一桌,连带着禾生以前在平和街的好友也一起请来赴宴。
宋瑶待了一段时间,实在闷得慌,领了丫鬟和府里侍卫出门游玩。
不知不觉走到了同心湖边,她想起今日禾生大婚的种种场面,一时无限感概。
既高兴又羡慕,心想什么时候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良人呢?
不知怎地,脑海里晃过一个人的身影。
是那日遇到过的小书生,眼角一颗红痣,白衣似雪,就是吐血的时候,模样不大好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宋瑶叹一口气,抬眸朝前走去。
湖边重重大树,枝叶茂密,走到树前,水光粼粼的湖面映入眼帘。
咦,湖边好像有个人?好像在往水里走咧?
她好奇地走上去,不敢离得太近。
万一人家只是独自月下散步,她兴冲冲地跑过去,贸然打搅人家不说,很有可能反过来被骂一顿。
蹉跎几秒,最终选择躲在树下观望。
卫锦之想要借酒消愁,一壶壶烈酒灌下去,反而将身体里那股子痛苦浇得火势大起。
心里痛,全身上下都痛。
人前隐忍不发,冷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不容易逃一回,只有他一个人了,黑夜寂静下的孤独,却发疯一样往他身体里钻。
他甩了酒壶,一步步朝湖中心走去。
已近十月,深夜的湖水冰凉刺骨,暂时能够压制住他心中的烦闷。
他越走越远,几乎想要将整个身子都埋进湖底,水从他的膝盖一路往上漫,不够,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