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身旁躺了一个人。那人满头乌发铺在床上,正用手支着下颔,笑着瞧住他看,叫他道:“阿凌。”
段凌见他目光如水,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分明并非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一时间如坠冰窟,道:“陆修文?”
陆修文被他识破,便不再扮成弟弟,故作惊讶道:“咦,师弟这会儿怎么又认出我了?”
段凌出了一身冷汗,只道是做着噩梦。然而外头青天白日,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身上,又怎么会是做梦?
他深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问:“昨夜……是你?”
“自然是我。”陆修文伸手拨弄自己的头发,嗓子仍旧沙哑, “师弟昨夜醉得厉害,不仅说了许多胡话,还一直叫着修言的名字。”
段凌又惊又怒,连他的调侃也顾不上了,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他见地上扔着两人的外衣,就捡起一件来穿上了,不知怎地,竟错穿了陆修文的衣裳。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连忙剥下来扔回地上,还用脚踩了两下。
陆修文见他如此,不由得笑出声来。
段凌愈发恼恨,三两下穿好衣服,瞪着他道:“陆修文!你为何……为何……”
他憋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昨夜固然是他醉后出糗认错了人,但陆修文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非要扮作修言来骗他。
“怎么?师弟是要同我算账吗?”陆修文道,“别忘了,昨夜喝醉酒的人可是你。”
他说着说着,便是一笑:“若非我好心好意的照顾了你一夜,你现在说不定还趴在桌子上呢。师弟不来谢我,难道还要恩将仇报?”
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同无赖也没什么分别。
他一直躺在床上没动,身上被子掀开一些,露出大半个胸膛来,乌黑长发散在白皙胸口上,映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段凌看不下去,扭头冲出了房间,走得老远,还能听见陆修文的低笑声。
他今日起得晚,没见着陆修言,只好一个人在溪边练剑。平日再是心烦意乱,练一套剑法也就冷静下来了,但今日却怎么也静不下心,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陆修文的样子。
其实他早该觉得不对劲了,修言岂会是那个样子?也只有陆修文这祸害才会如此……
段凌回想起他湿润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别扭。
他定了定神,大骂自己鬼迷心窍,用冷水洗了把脸,再练剑时,将一套剑法使得泼风一般。若陆修文在他眼前,早已被他斩成十段八段了。
练完剑后,段凌心中那口郁气总算消散了一些。
他也是没办法,总不成叫陆修文无赖,举剑杀了他吧?只是再同他见面,两人难免尴尬,段凌想来想去,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刻跟陆修言辞行。反正他继续留着,也不过是看陆修言一家和和美美,何必受此折磨?
段凌主意既定,便提剑走回屋内,不料等到中午,也不见陆修言回来,连陆修文都没出来吃饭。
段凌问了陆夫人,才知是陆修文病了。
“大哥一早就发起了热,身上烫得吓人,夫君进山采药去了。”
段凌怔了一下,这才想起陆修文上回只是睡个柴房,就病了好几日,何况是……那般折腾?段凌刚立了誓不再见陆修文的,但一听说他病了,心里就烦闷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终于还是破了誓言,推开了陆修文的房门。
陆修文果然还睡在床上。床那么小,他只睡了半边,仍是早上那个位置,显然自段凌走后就没动过了。段凌想起他早上虽同自己说笑,却始终没有起身,想来那时就已病了。
段凌心头五味杂陈,见他一只胳膊还放在外面,便走过去掖了掖被角。
陆修文这回倒没昏睡过去,睁开眼来望他一眼,道:“师弟可还生我的气?”
段凌冷笑:“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一剑恐怕不够,只要师弟高兴,多刺几剑也不打紧。”陆修文语气软下来,道,“师弟,都是我的错。”
他这么傲气的人,这时竟肯服软,段凌的气顿时顺了不少,却听他接着说道:“昨夜师弟醉得厉害,趴在桌上不肯起来,我实在不该好心照顾你,就该让你这么睡上一夜,也尝尝腰酸背痛的滋味。”
段凌气得不轻,从床边退开了一些,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只怕离得近了,自己会失手把人掐死。
“是谁说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又是谁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陆修文理直气壮道:“正因如此,才应当及时行乐。”
段凌噎了一下,竟然无法反驳。
陆修文实在累得很了,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已支持不住,很快睡了过去。
陆修言上山采药,陆夫人要照看辰儿,只剩下段凌闲着没事,只好在屋里守着。陆修文睡得不甚安稳,即使在梦中也皱着眉头,段凌喂他喝了两次水,又给他换了床被子,因照顾了他一路,这些倒是越做越顺手了。
等陆修言采了药回来,天色都快暗了。
他亲自煎了药给陆修文服下,又在床边守了一夜,熬得眼睛都红了。
如此折腾了两三日,陆修文的病总算好转起来。他精神略好一些,就拉着弟弟的手道:“修言,我有几句话吩咐你。”
陆修言抬头望望段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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