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醒来时,天已黑了。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的家。
楚宁环顾四周,确认无误,这里就是他的房间。
“来人啊!”他高声喊道。
门应声而开,走进两个毕恭毕敬的女仆。
“少爷。”
楚宁躺在床上,看着帐帘,“我怎么回来的?”
两个婢女都愣了下,彼此相视一眼,猜不透少爷什么意思。
等了半天,支支吾吾的二人都不说话。
楚宁道“怎么不说话?我怎么回来的?”
其中一个婢女轻声道“走……走回来的。”
楚宁一怔,走回来的?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回顾之前发生的事,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荀老头一掌将自己拍昏,撞到树上……在之后,就没知觉,完全昏迷了。
楚宁又问“我一个人走回来的?”
另一个婢女点了点头“少爷回来后就直接进房休息了,还嘱咐奴婢,没事不要叫醒你。”
楚宁点了点头,又问“我爹娘呢?”
一个婢女回答“夫人和老爷都在大厅。”
大厅?
平时这个时候,父母应该都早已入睡,今天这么晚了,怎么还呆在大厅?
“在大厅干什么?”
另一个婢女答道“今天黄昏后,府中似乎来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好像是北俱芦洲那边的高士,夫人和老爷对他都很尊敬,此刻正接待呢。”
楚宁不及细问,忙起身下地,起的猛了,还有些头昏脑涨。
他很快穿好衣服,带着两个婢女就朝大厅走去。
楚家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家族不惜油灯贵重,直到后半夜全部睡熟,才会由管家出来将油灯挑灭,向来如此。
到底是富贵家族,财大气粗。
很快就来到楚家大厅。
一进门,就看到家族中围坐了一群人。
父母长辈皆在。
父亲身为代族长,坐在上首,二伯楚王也难得从闭关中出来,此刻正坐在右下第一个位置。
连父母、二叔都亲自出来接见的人,可见这次客人的重要性。
楚宁扫视一圈,目光立刻就停在了最陌生的那个人身上。
这是一个面容极为恐怖的男子。
他的脸像是被火烧了般,脸上一块块骨头突出,没一处好肉,身后背着一个骇人听闻的骷髅面具,桌边放着斗笠。
身穿不属于本洲穿衣习俗的褐色锦衣,一身短打装扮,虽然容貌恐怖,但气度伟岸。
楚宁总觉得这人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那人看到楚宁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脸露笑意,只是这微笑让其他人看来,更恐怖了。
楚王见楚宁跑进来,脸色一凝,沉声道“楚宁,快来拜见你师傅!”
师傅?
楚宁一头雾水。
他师傅只有儒家荀子渊,而且还是私下认的师傅,这件事,家族中除了父母,没第四个人知道,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丑家伙,究竟是谁?
楚雄见楚宁一动不动,又提醒了一句“楚宁!二伯和你说话呢。”
楚宁这才反应过来,朝那长相怪异的丑家伙行礼,却并不口称师傅,而是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为何是楚宁的师傅?”
锦衣男子脸露笑意,转头看向楚雄“楚宁与我有缘,预收其为徒,明日就走,随我回北俱芦洲。”
不等楚雄说话,楚宁就直接道“我与先生素未谋面,哪来的师徒情分?况且,走与不走,也该问问我的意思。”
锦衣男子道“楚宁,你家荀师与我,是为故交。”
楚宁一怔。
楚雄道“先生大老远从北俱芦洲来东胜神洲,两洲相距万万里之遥,实在辛苦。”
锦衣男子道“我夜观天象,发现此地降生天人,自然要一看究竟。楚宁很有天赋,与我有缘,之前有过交集,算得上……半个徒弟。”
楚宁眉头一皱。
楚王道“先生一席话,就要我们家楚宁拜你为师,可楚宁却似乎还从未见过你啊。”
锦衣男子笑道“非也。”
随后朝楚宁一扬手,众目睽睽之下,高声道“诸位请看!”
在场所有人都同时看到惊世骇俗的一幕,就连楚宁都愣在原地,想动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只见在锦衣男子的招手中,从楚宁身体内立刻剥离出一个少年,竟与楚宁外貌举止一模一样,只是浑身充满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楚王以察觉出不对劲,一拍桌子,飞身而起,大喝道“放肆!”挥掌就朝锦衣男子拍去。
脱离出楚宁身体的另一个“楚宁”立刻提气前冲,挡在锦衣男子之前,挥出一拳,挡下了楚王这一拍。
众人都骇然。
楚王怎么说也是族中十楼巅峰的神通境大高手,作为家族中幕后坐镇者,在东胜神洲都威名赫赫,即便是他随意拍出去的一掌,也有平时的二三成实力,威力都不弱于八楼炼气士的全力一击,竟被“楚宁”轻描淡写挡下了?
充满邪气的楚宁被锦衣男子按住肩膀,拖着站起,退到一边,立刻拱手道“二伯消消气,听先生娓娓道来!”
楚王凝神不动,诸人都已站起。
母亲王兰立刻将另一个楚宁拽到一边。
锦衣男子道“北俱芦洲,大隋不良帅,曹随。见过诸位。”
楚雄手按扶手,沉声道“你将我儿怎么了?”
大隋不良帅?
楚雄神色一凝,掌管北俱芦洲最大王朝大隋朝的暗杀组织首领,直接为大隋皇帝负责。这样一个人物,城府心机、武略智谋,都堪称一流,绝非等闲之辈。
楚家势力只漫延到了胜神洲全境与景湖洲的一小块区域,虽是一洲第一家族,却并没有将势力延伸到其他洲。
毕竟,以楚家如今的影响力,足够在胜神洲称王称霸,当一方诸侯了,但楚家仍没选择那样做,根本原因便是一洲庙堂暗中对楚家势力的压制。
启云国与傲来国朝廷,都将楚家视为座上宾,每年也会赐予楚家大量好处,却暗中削弱楚家影响力,就是以防万一楚家起义,自立为王。
但楚家身为修行世家,对于凡俗庙堂之争向来不感兴趣,只是一向与两座朝廷保持友好关系,丝毫不馋和庙堂事,两座朝廷虽然早有瓦解楚家的想法,却无能为力,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缓存策略。
楚家最近将生意做到了景湖洲,想着过几年稍微稳定,也会相继漫延至其他洲。
楚家没想过争名夺利,与天下诸王争天下,只想着修炼追求长生之术,还有一部分家族成员想着做生意,将生意做满整个九洲,让他们楚家成为第一修行世家的同时,也是天下间最有财力的财团家族。
可能正因为抱着这样的愿景,楚家近些年逐渐开始与其他大家族联姻,在江湖中与各路帮派、宗门有合作关系,朝廷中也有皇室成员介入,海外洲群更是扩展势力,胜神洲两座王朝都看红了眼,却根本无能为力。
毕竟楚家在两座朝廷的皇族中,都有族人渗透。
楚家势头正盛,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局面。
后世更流传出了“楚与赵,共天下”的说法。
曹随虽然来头不小,但对楚家而言,照样是随时都可以打杀的。
楚雄站起身,只要发现曹随有不对的地方,立刻就会出手。刚才那一番权衡,只是在预想,是否可以通过曹随这条线,联系到北俱芦洲,与那边的江湖庙堂做生意。
曹随神色淡然,似乎根本不知道此时处境的危险,轻笑道“诸位不必担心,我来此只是想收楚宁为徒,希望诸位成全。”
楚雄道“天下间,想做我儿师傅之人,数不胜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儿心甘情愿做你的弟子?”
曹随道“楚宁,身有双神,分善恶两面。唯善为阳,唯恶为阴。善恶分离,又成独体,生阴阳。”
他这话说的以很清楚。
修行者修炼达到一定境界后,比如说楚王神通境,才有资格凝练出第二元神,其实就是将自己身体里的善念与恶念分成独立的两个部分。
通常情况下,恶念战斗欲望会比善念更强,也更具攻击性,修行起来提升更快,但一般情况下恶念因为得天独厚的成长优势与环境,大概率会成长为罪孽深重的魔头,因此,只有修行得当,引入正轨,才能正确引导恶念辅助善念,二者浑然天成,却可以自行分成两部分,自然而然在战斗时,彼此心意相通,发挥出的实力也将是原来本体的两倍。
由于第二元神凝练方式各有不同,楚家历代虽出过很多仙人,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凝练第二元神成功方式相同的,似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修行方法。
楚家也只能找到相似趋势——大概需要的材料与境界上限,这也是让楚王如今最苦恼的地方。
他虽然想凝练第二元神,却依旧在摸索尝试中。
楚王心中一动,试探询问“把话说清楚。”
曹随道“之所以收楚宁为徒,并非看重楚家底蕴,而是楚宁自身。身有双神,千年难得。楚宁灵魂中本就蕴养第二元神,不需要提升修为上限,再去凝练,而是可以通过特殊方式,直接凝聚出第二元神。这种方式,我称为“元神反虚”。”
众人继续听着,对曹随的敌视逐渐转为好奇。
曹随接着道“我本欲来此寻找天下流传的莫大机缘,却发现了楚宁,于是那机缘便也不要了。如今,我帮助楚宁凝练出了第二元神,也就是你们看到我身旁的这位。如此一来,楚宁接受我的传承,难道不该做我的弟子吗?”见诸人都没动静,接着又道“况且,我此行前来,只是为了收他第二元神做徒弟,至于本尊仍是楚宁,与我无关。我将之带回北俱芦洲,尽心培养,多年后,再让他回归楚家。”
曹随也是有私心的,只是这私心不足为外人道。
楚王退而求其次,争得楚宁同意,明白了曹随却是位不错的师傅。只不过,先传授楚宁第二元神修炼之法后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颇有先斩后奏的嫌疑,不够敞亮。
众人最后决定,既然楚宁都认可了,他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但却绝不同意曹随将楚宁带回北俱芦洲,但可以留曹随在楚家呆个一年半载,作为楚宁培养第二元神的修炼导师,想要任何资源或是有任何需求,楚家都会尽量满足。
曹随想了想,权衡利弊之后,与楚家约法三章:
1.将来某一天,北俱芦洲万里传讯,楚宁必须不辞辛劳,立刻赶到。
2.二人有师徒情分,曹随一方也必须得到楚家庇护。
3.在将来,楚家势力延伸北俱芦洲,曹随也要有部分北俱芦洲楚家的管制权。
这些条件都被一一答应,此事才算告破。
这也是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曹随行事虽阴险,但确实有真才实学,也是如今楚家必不可少的一份人脉。
毕竟,就连楚王都没研究出来的第二元神凝练之法,曹随却先一步研究了出来,可见其本领。
在有一点,曹随作为楚宁师傅,也算半个楚家成员,帮助楚王凝练出第二元神,并告诫他训练之法,至此,楚王战力飙升,成为胜神洲启云国一脉,直达十二楼的炼气士,一跃成为启云国现存有数的各大家族,上百位老怪物中战力前十。
为了区别楚宁本尊与第二元神,第二元神被曹随赐名,楚枭。
整日与曹随修行,修为提升速度,比楚宁本尊还快。
但第二元神必须依附于本尊,在某种程度上讲,这是一种心灵契约。
即便第二元神在日后变得无比强大,如果动了灭杀本尊之心,第二元神在灭杀本尊后,自己也会死去。
这是天下所有修行者都不想也不敢看到的事。
第二元神修炼起来固然比本尊快很多,却仍属于楚宁本尊的一部分。
他们分时各自为阵,合时彼此助力。成为楚宁一大战力。
又由于二者心意相通,长相差不多。除了第二元神并未继承楚宁的虚拟宇宙系统与最魔图外,几乎与楚宁一样经历,一样记忆。
但唯独抹除了虚拟宇宙系统与最魔图的记忆,被独独留在了楚宁本尊的神识空间中。
楚枭则在曹随的指点下,开始修炼北俱芦洲的兵家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