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胤轩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直到手指叩窗的声音响起。
撩起车帘,他探头出去,看到余五跟在旁边,一脸焦色。
“怎么样?”
“娘娘让子衿姑娘带了话,她说……”余五凑近主子的耳边,将所听到的一字不落的告诉他,随后站直身子,等待主子的吩咐。
“副官?”苏胤轩修长的手指落在小桌几上,无意识的轻敲,哒哒声不紧不慢。陆家世代承爵,手握云麾铁骑,从不参与朝廷内的党派之争,只效忠于在位者,这也就造就了没有一个世家与陆家交好的现象。母妃从未与陆家有过交集,更何况去认识一个小小的副官?
那提到这个副官,作用在哪?
难道就是他传出关于自己与陆将军的传言?内鬼?
心下一凛,苏胤轩再次吩咐余五:“想法子告诉陆将军要小心他身边的副官,顺便告知我的状况,同为一条船上的人,我翻了他也别想立着。”
“属下这就去。”
窗帘缓缓放下,车内回归了平静,马蹄嘚嘚的向着皇宫走去。
——
正值要吃午饭的时间,陆老公爷携着夫人去饭堂用饭,后面跟着一溜丫鬟小厮。
老夫人正手捧心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伤心的神情,一步三叹,听得老公爷耳根子疼:“哼哼呀呀的有什么用,你倒是让他给领回来一个啊!”
老夫人瞪他一眼,并不想理他。
说了也不管用,老公爷脚下生风只想离这个越老越没个样子的婆娘远一些,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人狠狠扯住袖子:“你跑什么?”
“夫人啊,年儿他有自己的想法,你逼他是没用的。”老公爷逃跑没成功,语气无奈却动作温柔的扒拉开夫人的手,然后紧紧牵在手心,语气温柔的劝道。
老夫人依旧一脸嗔怪,但被牵着也是有气无处撒:“这小子也不知道像谁,血气方刚的年纪房里连个人都不放,一天到晚在军营里跟着一群大老爷们混日子,还能混出个媳妇儿来?”
“年儿年少成名,手握的可是实打实的兵权,他的姻缘,要天定啊。”
琢磨通了自家老爷这句话,老夫人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身居高位的人,有了功名利禄,就总得放弃点什么。
一进饭堂,就看到陆斯年站在门边,跟一个身着小厮衣服的人说着什么,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出了什么事情。
听到脚步声,陆斯年让那小厮先下去,快步走过去将祖母搀扶到桌旁,这才吩咐一边的丫鬟服侍祖母洗手用饭。
“年儿啊,刚才那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撩起的水珠落在铜盆里淋淋作响,陆斯年不动神色的拿起干布巾细细擦拭着手掌,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一个朋友,约我去喝茶。”
陆老公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撒谎不眨眼,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能完美解决,就算是对他的考验吧!
“将你的副官一起带去吧,没他,茶不好喝。”
“祖父放心。”
老夫人头都不用抬就知道这爷俩儿又在打哑谜,只是一听到喝茶也要带那个副官,急了:“你小子怎么回事?那个副官有什么好带的,你倒是带个小姑娘出去啊你!”
“还有你!”老夫人矛头一转,直指坐在一旁准备一起用饭的陈大力陈副官,言辞犀利的上来就是一顿批评:“终日里跟着四处乱窜,倒是给你家将军找个夫人啊,说来就属你跟他最久,可有看到将军跟哪家姑娘走的近?”
又来了,陈副官苦着张脸,将军不仅有走的近的姑娘,还偷偷摸摸的跟着人家回家,可是这我敢说吗?敢吗?
不敢啊!
“祖母。”一筷子芝麻烩菠菜夹到碗里,陆斯年面无表情的打断她:“吃饭。”
“啊,对对,吃饭吃饭,老夫人您吃这个,将军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好吃好吃,哈,哈……”最后一个字被老夫人一个眼刀噎进了肚子,陈副官都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心里哭唧唧的想回军营去:我宁愿回去吃大锅饭,老夫人怎么这么凶,呜呜呜~
饭罢。
陆斯年亲自将老夫人和老公爷送回,轻轻关上门,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快步向府门走去:“一会入了宫,知道要说什么吗?”
“将军放心,大力心中有数。”
——
苏胤轩已经在勤政殿的门外跪了半个时辰了,冬日的石阶冰的瘆人,即便是穿着冬衣都无法阻挡冷意顺着膝盖遍布全身。
目不斜视的看着紧闭的殿门,苏胤轩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如何脱身让父皇打消疑虑的法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最后又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否掉。父皇不似太子,身居高位多年,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一招错,满盘皆输。
而自己,全然输不起。
如此设计之人,即便是站在对立面,苏胤轩都不得不赞一声妙极,环环相扣,刀刀毙命。即便这次能化险为夷,父皇也少不了对自己多一份猜忌,想要成就大计,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正当自己心中有了计较之时,勤政殿的门缓缓打开来。福禄公公快步跨出门,微躬身,道:“九殿下,皇上宣您进去呢。”
“好,公公辛苦。”苏胤轩听后微微颔首,手撩衣摆准备起身,但是跪的太久,膝盖早已麻木到没有知觉,甫一起身便不由自主的向一边倒去。
“殿下小心。”
福禄公公赶忙上前搀扶:“这勤政殿外的石板最是坚硬,冬天更冷的像冰一样,您这膝盖怕是已经青肿了,奴才扶您进去吧。”
只缓了一下,苏胤轩就站直了身子,笑着道谢道:“不妨事,我自己进去就好,公公您忙。”
福禄不着痕迹的松开扶着胳膊的手,挥了下浮尘道:“那殿下快些进去吧,皇上这才服了药,在等下去怕是要睡了。”
“有劳公公了。”
门在身后闭合,有光从窗棂中透了进来,烧着地龙的店内温暖如春,一盆秋海棠在这个本不该存活的季节悄然吐芳,让这肃然的大殿平添一抹柔色。
有小宫女撩开明黄色的帘子,浓浓的药味飘了出来,皇上半仰在金线绣二龙戏珠的引枕上,半闭着眼睛养神,来侍疾的安嫔侧身坐在榻上,正将药碗放进托盘里,放好后又从腰间抽出帕子轻柔替皇上擦去嘴角的药汁,眉眼温柔。
“参见父皇,父皇圣体有恙,儿臣未能侍奉在侧,请父皇恕罪。”
苏胤轩上前一步,跪在暖阁中央,俯下身子。
良久,才听到床上传来虽虚弱却威严依旧的声音:“你们都下去,没有孤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安嫔等人起身行礼,依次从苏胤轩身侧离开,随着殿门被关上,殿内又重新回归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