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率领众臣回了章台宫。
王翦、冯去疾已经重新沐浴，换了衣服。
农桑新添利器，秦始皇心情很好。
封赏了吴江、庄腾等一干有功之臣。
吴江得了绸缎、一个庄子。
庄腾得了五十金。
李斯带领群臣讨论起如何推广曲辕犁。
这事难度不大，只要明发天下，附上设计图纸，地方的能工巧匠自然会造出来。
过去都是将营造法式留在县衙。
需要的去衙门抄写。
御案上有郎中新送来的奏折。
秦始皇随手翻看。
吴江却建议道：
“去衙门抄写，万一小吏刁难，该如何？”
“不巧衙门没人值班，又如何？”
庄腾笑道：
“公子，过去都是如此处置。”
吴江摇摇头，
“不妥！”
“百姓获得的过程太麻烦，甚至需要送礼！”
“这有违朝廷初衷。”
朝廷规定，抄写免费。
但是，到了地方真的这样吗？
小吏设置障碍，索要各种费用是必然的。
秦始皇来了兴趣，
“江儿有什么建议？”
吴江说道：
“这很简单，命令各县衙，必须将营造法式刻在木板上，悬挂在城门口，任由百姓抄录！”
秦始皇缓缓点头，
“善！”
这等于认可了吴江的模式。
胡亥看着吴江，既羡慕又嫉妒，献了曲辕犁，又提出了推广的新方法。
风头都被二十一弟抢去了。
~
秦始皇翻出了一个奏折，看署名竟然是扶苏。
他立刻来了兴趣，打开细看。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终于，他看完了。
神情淡然，看不出悲喜。
秦始皇抖抖竹简，说道：
“扶苏认为，朕要行仁政，善待六国遗族。”
大殿里安静了下来。
蒙毅暗叹，公子怎么又作妖。
大哥在身边辅佐，怎么不劝阻啊！
扶苏的奏折在重臣手中流转。
王翦直接拒绝了，冷冷地说道：
“老夫不看了，老夫不懂什么叫‘仁政’。”
“莫非念几句“仁义”，六国遗族就老老实实了？”
博士叔孙通跳了出来，
“扶苏公子所言极是，现在天下初定，陛下当施仁政，以安民心！”
接着，又几个大臣跳出来。
无非是建议修改律法，给六国遗族一些封赏。
有的干脆将圣人的话解释了一遍，看似正确，其实空洞无物。
秦始皇面沉如水，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大臣们发言。
建议施行仁政，那就意味着现在不够“仁”。
就差直接说是“暴”了。
大儿子的这个奏折，犹如当头一棒，扫去了秦始皇所有的好心情。
李斯站了出来，质问道：
“现在朝廷的政策还不够仁慈吗？”
叔孙通反驳道：
“如果仁慈，为什么天下动荡，六国遗族一直不服王化？”
秦始皇喝了一口水，看李斯如何反驳。
旁白突然说道：
【吴江公子认为，那是因为陛下太仁慈！】
噗！
秦始皇一口水喷了出去。
不亏是我儿！
别人都称朕是暴君呢。
叔孙通看向吴江：
“公子果真如此认为？”
吴江点点头，说道：
“陛下不仅是圣君，也是仁君！”
群臣哗然！
昨天吴江作诗，将陛下夸奖了一通。
不用别人宣传，陛下命人将诗作抄写，三公九卿人人有份，当天下午传遍咸阳。
秦始皇还美其名曰，犬子劣作，请大臣们指点一二。
谁都明白，陛下炫耀呢！
今天又来了。
你们父子就是互相吹捧！
我呸！
~
秦始皇也被夸的不好意思。
我儿言过其实了。
叔孙通轻蔑地笑了，
“公子，何为圣君？何为仁君？”
看到他的笑容，秦始皇心里被扎了一下，很不舒服。
吴江坦然道：
“陛下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千古一帝，当为圣君！”
短短几句，概括了秦始皇的大部分功业。
群臣都楞了，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都忍不住喝一声“彩”！
王翦一声虎吼：
“好！”
“陛下千古一帝，当为圣君！”
李斯反应的快，当即出列，拱手道：
“陛下千古一帝，当为圣君！”
群臣只能跟进，拱手齐呼：
“陛下千古一帝，当为圣君！”
李斯念着“奋六世之余烈，振……”，忍不住击节赞叹：
“公子大才，老夫不如！”
秦始皇心潮澎湃，双手紧紧抓着御座的两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了下来。
一句“奋六世之余烈”就足够了！
秦始皇甚至想，日后能将这段话刻在墓碑上，那也死而无憾了！
冯去疾拍拍吴江的肩膀，哈哈大笑：
“公子说的好！”
“陛下半生功业，尽在其中！”
“老夫一定铭记在下！”
李斯激动地叫道：
“当刊行天下！”
王翦看向叔孙通：
“叔孙博士，陛下可为圣君？”
叔孙通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吴江概括的太精彩，他只能点点头：
“是！”
惜字如金。
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唯恐多夸一句，秦始皇会骄傲。
王翦冷哼一声，
“老贼！”
~
叔孙通不死心，硬着头皮追问：
“公子，请问何为仁君？”
吴江反问道：
“陛下灭六国，可有屠城？”
“无。”叔孙通回道。
“无！”王翦大吼道。
吴江又问道：
“陛下一统宇内，可杀过功臣？”
“无。”叔孙通回道。
“无！”王翦又大吼道。
“无！”冯去疾也大吼道。
更多的大臣跟着大吼：
“无！”
叔孙通缩缩脖子，心里虚的很。
吴江继续问道：
“陛下灭了六国，可曾屠杀王室？”
这次，不等叔孙通回答，群臣已经大吼：
“无！”
这一吼，声大如雷。
屋顶的尘土簌簌落下。
叔孙通心神震动，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吴江却没打算放过他，眼睛盯着他，问道：
“有，还是没有？”
叔孙通只好点头：
“没有。”
群臣都看着他们两个，没人注意到秦始皇站起身，掩面大步走进了后殿。
他挥手宫人关闭殿门。
朝堂上喧哗的声音被隔绝了。
秦始皇终于放下袖子，老泪滚滚落下。
接着，他嚎啕大哭，眼泪磅礴而下。
激动！
委屈！
愤恨！
被人骂了几十年。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残暴之君？
今天，吴江终于还了他清白，给了他一个公道。
千古一帝！
有了这个称呼，死而瞑目啊！
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史家之笔！
奋六世之余烈！
朕继往开来！
身死之后，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列祖列宗！
~
一个博士突然问道：
“吴江公子，可记得人屠？”
人屠，白起！
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赵国俘虏。
大殿的气氛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