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路。
蓉城的一条老街。
里面的苍蝇馆子，拐角胡同简直不计其数。
这里最是喧闹，既没有城南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城东CBD商圈中心的繁华。
但在某些人眼中，这条老街，其中穿插的无数巷子，它们代表着人间烟火气。
张老师的补习班就坐落在这里。
崇文路238号，说白了就是一片老破小中的一栋楼。
当然，这栋楼里还有很多住户，只有其中一套房子是属于张老师的。
“这房子是父亲留给我的，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你看对面的张爷面馆，都开了好几十年了，以前这里还有一家早餐店，他们家早上卖的韭菜饼最好吃，我妻子还有我女儿都特别喜欢吃，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人走茶凉了，想必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吧！”
来到这条街，张老师如数家珍的道。
他来了兴趣，表情中带着对于记忆的缅怀，也有一丝感伤。
“现在好多店都不认识喽！城市发展的越来越快，我们这类人就像是上个世纪的遗民，稍不注意就跟不上时代，每次想往前走，记忆却一路走一路丢，索性也就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陪孩子们，挺好的！”
张老师领着白安走进了一栋单元门。
这是老小区，没有电梯，所幸楼层数并不高，最高层只有七楼。
张老师的补习班位于五楼，每次上下楼梯，都要浪费一些脚程。
“这房子不大，就七十平，挤下二十多个孩子上课，倒也勉强将就，但有些孩子没地方吃饭，也没地方睡觉，我就把隔壁屋一起给租了下来！”张老师说道。
“那您不得亏钱？”聊到这里，对于张老师，白安语气中已经带着尊敬。
“何止亏钱哦！”张老师挑挑眼，表情夸张的笑道：“我这十几年的工资，一共七十多万，全部都贴给这些孩子了，有时候还不够，幸好早些年毕业的那帮孩子，很多已经开始工作，他们不时会接济我一点！”
“您不后悔吗？”白安说道。
“后悔？当然后悔啊！当年只想带那一个孩子，结果后面变成两个、三个……越来越多，这十几年下来，约莫得有二百多个孩子了，我房间里有个本子，上面记录了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和具体生日信息，你要感兴趣，我等会儿可以拿给你看看！”
这里不是张老师的家，但想到马上就要回到这里，张老师脸上的表情比回家还要激动。
四楼！
很快来到五楼。
站在门口，铁制的防盗门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
张老师激动中带着忐忑，他右手握成拳，拳尖准备打在门上。
“得有几个月没见到小豆儿这孩子了，小豆儿最喜欢哭，我在的时候，他还好一些，我不在估计哭惨了！哎！这些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张老师语气中带着责怪，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随后，他的拳尖落在门上，整只手却直接从门里穿了过去。
张老师愣了愣，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半响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啊！
于是，嘴角掠起笑容，极为尴尬的微笑。
这抹笑容又一瞬间消失，他沉默的道：“进去吧！”
……
走进屋子。
客厅窗明几净，这里有一张教学用的大黑板，还有一台二十九英寸的彩色电视机，以及两排书架。
因为地方不够宽敞的原因，张老师还把除了承重墙之外的所有墙壁都打通了。
七十平米的空间，除了厕所和厨房之外，其余的地方便都是孩子们的学习区域。
现在是下午时分，房间里只有七八个孩子。
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黝黑的皮肤，绿色的篮球短衫上沾着油渍，脚踩的凉鞋拇指缝间也是漆黑一片，唯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还算清亮，手中抓着一根米老头大米棒，正啃了一半，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视机中的画面，看得入神。
最大的应该有十八九岁，高高大大的身材，头发长到盖过了耳稍，正端着一本高中历史教材，耐心的做着笔记。
其余的几个孩子，分散坐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大多都在学习。
一切，似乎都像从前。
但隐约又有些不同。
现在，正值盛夏。
外面热浪袭人，房间里只有两排挂在墙壁上的电风扇，在不知疲倦的旋转。
有孩子热的额头直冒汗，忍不住想去开挂在客厅角落里的空调。
手中刚刚拿到遥控器，却立马被大一点儿的孩子制止住了。
“你干什么？张老师几个月都没来看我们了，现在我们还能有吃有喝，全靠亮子哥，还有大弟他们打工挣的钱撑着，我们能省一点儿就是一点儿！”一名身穿红色T恤衫的孩子，他不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却是这里五官长得最为秀气的。
“这孩子叫谷东，我喜欢叫他东东，东东很懂事，他小时候他爸他妈离异了，他就跟着他爸生活，前几年他爸患上了一种叫渐冻症的病，这孩子就辍学，一边找地方打点零工，一边照顾父亲！”
“东东应该是一年前来到我这的，他不愿意欠别人的，所以会帮我管管孩子，有时候老人来不及做饭，也是他帮忙拾绰厨房！”
“哎，多么好一孩子，我挺希望他考上大学的，他应该是准备明年考大学吧，只可惜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张老师对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十分了解，东东只是其中之一。
此刻，白安的目光落在东东身上。
那个想拿空调遥控器的孩子，被东东训斥之后，果然乖乖的放下了遥控器。
嘴里却是嘟囔道：“哎，张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张老师了！”
“东东哥，你有一句话说的不对！”这时，一名年纪稍小的孩子，忽然调皮的插嘴道。
“哪里不对？”东东蹙眉。
“除了亮子哥和大弟哥他们，还有巧儿姐！巧儿姐可是把每年的奖学金都给我们了呢，对了巧儿姐做饭也特别好吃！”孩子没心没肺的笑。
看着却让人有些心酸。
白安的目光望向张老师，发现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巧儿姐就是我女儿啊，你说我把本该属于她的那份父爱给了这些孩子，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都要拿出来一点儿，你说她心里能平衡吗？”
“你说我配当这个父亲吗？”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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