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跑不动了,把段月容像死猪似的扔到地上,刚刚一屁股坐下,手边摸到一处柔软,我低头望去,只见一株紫花在暗淡的月光下静静地绽放,觑着我们欲语还休。
我望向段月容,他也是一脸惨淡,万般迷惑。立时,一种浓郁的无力感爬满我全身每一个细胞。
西番莲,英文名字叫作Passion flower,翻译出来便是激情之花,有人说西番莲的花意是圣洁的爱,但也有人说其另一则花意叫作激情的憧憬。
我扛着死猪般的段月容连夜赶路,从来没有这样地训练我的轻功,双腿酸疼,却万万不敢稍作停留。
来到山腰,正要休息,忽然树丛中有人影闪动。段月容也睁开了眼睛,我拉着他躲到暗处,举起酬情,却见月光下走出一人,背光处看不清面容,劲装打扮,也举着长剑,沉声叫着:“前面可是木姑娘?”
我冷冷道:“来者何人?”
那人立刻放下长剑,双腿跪地行了个家臣大礼,“原氏家臣,张德茂向四小姐请安。”
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张德茂。
我喜出望外,浑身一松,提着酬情走过去。
想给他一个大拥抱,没想到张德茂敏捷地往旁边一跳,单眼皮的小眼睛盯着我手中的酬情。
我不好意思地把酬情放了回去,他这才笑着又向我一鞠到底。他打了个口哨,跑过来一匹乌油油的骏马,竟然是乌拉。我抱着乌拉就要大哭,可是乌拉却猛然惊得直立起来,不理我跑到张德茂那里去了。
我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到段月容身边,心里一阵难过。
张德茂拉住了乌拉,“请姑娘上马。”
我正要走过去,手却被人拉住了。我一回头,那双紫眼睛深不可测地瞅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他手上加了力道,我怔住了。
张德茂冷冷道:“段世子,还是请你放手吧,我家姑娘身份尊贵,世间唯有我家主公可据之,断不是一个毁家灭族的落魄妖孽可得之。”
“你说什么?”段月容气若游丝地开口,紫瞳向他冷冷地杀去。
“段世子恐怕还不知道吧。这几日,您的父王已经兵败播州了,现在生死不明。豫刚亲王手下第一大将,郑澜已被光义王抓住,前日在播州刚被处以极刑,头颅将要传视南诏六部,如今已被送往叶榆。”
段月容的紫瞳像要喷出火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吐出一口鲜血,而他的手更牢地抓紧了我。
张德茂鄙夷一笑,慢慢举起长剑,向段月容走来,“张某佩服段世子的男儿血性,可惜有些女人,凭你再大本事,你永远只能看着,更何况世子现在命不久矣。也罢,张某是一个武士,一剑下去,权当世子荣耀地死在战场上,如此也成全了您的枭雄之名吧。”
段月容嘴角边咧开一丝嘲笑,睨着张德茂,“就凭你。”
“慢着,”我挡在张德茂面前,一把拉起段月容,“张大哥帮我把他放到乌拉身上吧。”
张德茂一脸不明所以。
我笑道:“请张大哥放心,我并没有像传闻一样归附了段世子,不过他将是我们牵制南诏的好棋子,收留他对三爷和小五义,有百利无一害。”
张德茂点头称是,“姑娘妙计。”
于是我们把段月容放到马背上,可是他却死活不肯放开我的手,紫瞳死死地盯着我。
我看着段月容的眼睛,“段世子,你若想让我家三爷助你,还是先放了我吧。”
段月容的紫瞳看着我,默然地放开了我。
我回过头来问道:“三爷……还有小五义众人可好?”
张德茂含笑道:“一切安好,宋二爷醒过来了……”
他话未说完,我一把抓住他,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二哥,没有死?”
张德茂眼中饱含泪水,“上天保佑,宋二爷落下玉女峰的谷底,侥幸生还,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前天总算醒了过来,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木姑娘的下落。”
我忍不住喜极而泣,跪下来,向老天爷叩了三个响头。
张德茂说道:“珏四爷已经平安回西域了,只是三小姐……”
我抹着眼泪奇道:“碧莹怎么了?”
“三小姐在去西域的路上,旧病复发……殁了。”
我如遭雷击,怔在那里,看着张德茂,不敢相信我听见的。
他叹了一口气,“一路上大队人马遭到东突厥的伏击,三小姐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又担惊受怕的,还没等到西突厥牙帐弓月城,人已经不行了。”
“不会的,”我大喝一声,“那果尔仁老匹夫答应我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张德茂只是看着我默然不语。
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犹记当日西安城外送别于飞燕,碧莹那甜美的笑容,她那琥珀的眼瞳流光溢彩,对我们温柔说道:“只要众兄妹不要嫌弃我这个最没用的人,我吃再大的苦亦甘之如饴。”
那柔声细语言犹在耳,可如今佳人却已香消玉殒,叫我如何能相信。碧莹才十七岁啊,那样年轻美丽的生命,短短的十七年里,却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从小家道中落,被至亲之人卖到外乡,躺在床上吃了差不多六年的苦,最后命丧大漠,连尸骨也收不到了。
碧莹,碧莹,难道这世上红颜者当真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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