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与突然出现的男子静默对视，身如渊渟岳峙。
久久无言。
半响后。
荀彧伸手一展：“袁兄堵在这里，可是要与我一同拜访贾文和？”
袁姓男子眉眼微展：“文若猜出我的身份。”
荀彧点头，一步为先：“昔日从学老师门下，知其以七为数，共打算收七位内门弟子。”
“在我之前，有一人已经早早学成下山，山门处马车有汝南袁氏的旗帜，能让袁氏花费大力气送入水镜先生门下，我想非姓袁不可。”
袁姓男子轻轻点头：“是啊，姓袁的那么多，总有各类安排。”
荀彧明白同门师兄的话中之意。
一个家族，有人充当面子，总有人充当里子。
两人闲聊间，已走到将军府邸的偏院，供给幕僚门客所住。
心神不宁，用龟甲算了一筹的贾诩正想出门避难，却不料正好被人堵在院门前。
贾诩苦笑一声，只得推门欢迎：“两位里面请。”
重新点燃熄灭的取暖炉，贾诩提着水壶倒满三杯茶水。
“两位，可有什么问题想问，能回答的我自说不可？”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点好奇，我自诩隐藏极深，两位如何捉住我的马脚？！”
“万事万物，只要存在，必留有痕迹。”袁姓男子弹了弹洁白无瑕的茶杯。
“三年前，大将军之所以上奏天子，封皇子裕为藩王，赴任广阳，乃是受到刘松建言。”
“而翻查刘松麾下部属与眼下任职中枢的人员，较为突出的就是半月前，因出身凉州，可与西凉董卓联络的掾属贾文和，有些特别。”
“眼下看来果然如此，公以存神巅峰的修为，足以得到重用，何以学广阳王隐藏压制修为。”
袁姓男子一口道尽贾诩不下两人的境界。
贾诩语气苦涩道：“不怕两位嘲笑，诩贪生怕死，此前洛阳城中士族与宦官的战事一触即发，为防身陷囹吾，自得韬光养晦，以求自保。”
荀彧沉吟两息，开口道：“文和修为也算冠绝天下，三年前至低也是存神中期，为何选择当时籍籍无名的皇子裕。”
他想看看皇子裕到底有何出奇的地方，竟然能招揽到如此多的英雄豪杰，要知道他可没有何进的外戚身份。
天道榜单现世之前，也属于无人问津的皇子。
到底那点，吸引这么多的顶级文臣武将。
贾诩摊了摊手：“两位也许仍然不信，也是怕死，为了自保，迫不得已下加入广阳王麾下。”
“不然当时大将军位高权重，皇子辨有庞大的士族支持，我疯了才会选择皇子裕。”
荀彧两人同时眉头微蹙。
这是什么说辞？！
怕死？自保？
当他们是傻子吗？！
贾诩添满茶杯，语气充斥无奈：
“两位出身中原，不像我生于凉州边地，为了求生，什么胡言乱语都能编造，再丧失礼仪道德的举动也做的出来。”
“当时，皇子裕不知从何处听闻我的名字，私下找上我，在我拒绝他的招揽后，一把利剑就悬在我的脖子上。”
袁姓男子眼前一亮，兴致大涨：“你那时也是三百石的小吏，第四境的高手，隐忍的广阳王何以胁迫你，可以无声无息的消失。”
“莫非那时他已经修为突破至内气凝神，能镇杀你？”
荀彧也放下茶杯，肃容以待。
“不清楚，可能还没开始修炼，也许才在第一境界炼精化气。”
袁姓男子瞳孔骤然一缩，品出其中不同寻常的韵味。
也就是说，广阳王真的是三年时间从一介普通人，突飞猛进成为天下第一？！
怎么可能？
除非他是神石化身，自带磅礴的天地精华，才能一飞冲天。
而且瓶颈对他来说不存在吗？
不可能！
想他已经是旷世奇才，耗费袁氏底蕴，也花费十五年功夫，才卡在第四境界巅峰。
广阳王天资还比我高五倍，哪还是人吗？
“那他如何以弱胁强？”荀彧好奇道。
贾诩耸了耸肩：“谁说以弱胁强的，他旁边至少有一尊大宗师，数个宗师，我要真不答应，当场就身首异处了。”
“而我假装应许后，他后来赴任广阳直接带走了我的家眷，让我留在洛阳做他的暗子。”
袁姓男子浅浅一笑：“文和兄若真不忿，我袁家愿倾全族之力，救出你的家眷，只需为我袁氏效力三年即可。”
贾诩噗的一声笑出来，仿佛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事。
见其捧腹大笑，尽失仪表，袁姓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一改称呼，直呼其名道：
“贾诩兄是以为我袁氏缺少强者，无法混入武将如云的广阳城？”
“广阳王麾下武将是强，然终究是在战场上独领风骚，天下事若皆在战场，韩信也不会丧命妇人之手。”
贾诩喝了口茶，缓了口气：
“袁兄，何必白送家臣性命，我家主公还等着你袁氏搅乱大汉，消耗尽汉室最后的命数，你们提前送死，岂非白费我们的期待？！”
砰！
“你说什么？”
袁姓男子手中的茶杯一时没拿稳，摔落在地。
站起身的袁姓男子，双眼的瞳孔隐隐呈漩涡状，霸道的狂吸周围的天地精华。
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所震动的脸色。
前所未有的凝重，双手旁人难察的轻微颤抖。
他不是因为贾诩后面袁氏送死的狂妄之言而震撼。
也非其说的袁氏搅乱汉室之言，不少世家都察觉到汝南袁氏学王莽代汉的心意，不足为奇。
让他惊恐的是，这两件事和在一起，以及自称怕死的贾诩言行间的淡然。
若非狂徒，就是有极大可能，广阳王黄雀在后。
让汝南袁氏为王先驱！
什么胆量？！
袁姓男子感觉难以置信。
这就像是始皇帝吞并五国后，齐国最后跳出来说。
嗨，我就等你灭五国，最后吞并你一统天下！
非他看不起幽州刘裕？！
以袁氏的底蕴和名声，随随便便就能造就出两个匹敌的顶级诸侯。
袁本初与袁公路若不分家割据，绝对雄踞天下。
你天众奇才又如何，真妄图用三年发展比拟袁氏上百年的积蓄？！
怎么可能？！
真以为你是人道之子？
荀彧轻抿口茶：
“我是明白文和你到底有多怕死了，竟然伪装大笑，召来援军。”
小院中，不知何时出现十几道身着黑衣的人影，秘术奇妙，竟然悄无声息突破大将军府的防御。
气势收敛仿佛一道道黑夜里静谧的树桩。
然在场三人尽都修为绝顶之辈。
轻易就能发觉黑衣卫身体下，那极具恐怖的爆发力。
十步之内，刺客剑锋下，尽都敌国。
本勃然大怒的袁姓男子也自得叹气坐下。
贾诩抚须浅笑道：
“这倒不是我怕死，而是主公特意吩咐，若我暴露之后，不谨慎行事，以后会让我好看。”
袁姓男子与荀彧面上微愣。
“真乃明主。”
“当真明主。”
“自是明主。”
贾诩说完，也不收拾行李，徐步走出，融入黑影之中。
模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虚空。
只留下一句话，让荀彧两人脸色陡变。
“水镜门下三奇，见过两位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