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又见北斗。可今晚不用再啃干粮了,柳儿拿出铁鲁西送的大烤鸭,砍成两半,和师傅一人一半。
在火堆前柳儿啃烤鸭啃得油光满面,佟先生还时不时掏出手帕给她擦擦脸。
“师傅,这烤鸭不好吃吗?”柳儿嘴里包满肉,咕哝道。
“好吃。”佟先生答道。
“那师傅为什么不大口大口吃?”
“我习惯了慢慢吃。”
“哦!”
无论在何时她从未见过师傅吃东西像她这样囫囵吞枣,他从来都不慌不忙,吃饭正襟危坐,细嚼慢咽,就算前方房梁突然塌下来了,他也只会淡定地瞧上一眼。
佟先生在铁鲁西夫妇送的帐篷内又燃起了烛火,查阅各种疫文。
辽城内的瘟疫,仍没有个明确的风声传出,看来这瘟疫是个什么东西,仍没人搞得清楚。
而且辽城已闭锁达四月之久,城内什么情况无人能传递消息。
搁笔,走出帐篷在这山岗眺望,辽城就在前方,不出两日即可抵达,然而佟先生内心忽感一阵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来自柳儿。
“你在干什么呢?”佟先生转身忽见柳儿在不停地扔银针。
“师傅,我在练隔空扎针!”
可无论柳儿怎么练,都是在隔空丢针。
佟先生不禁笑着阻止她说,“不用练了,你练不出来的。”
“为什么?师傅你在打击我!”柳儿拾起针表示不满。
“不是故意打击你,这隔空扎针需要武学功底,你又不会武功,怎学的会。”佟先生说道。
“要会武功才学的会?那,那这么说,师傅你会武功?!”可柳儿从未见过师傅打架。
“嗯……那是很久前的事了,不提了。柳儿,师傅跟你说,辽城瘟疫凶险,城内情况师傅也不甚清楚。辽城闭锁已久,百姓生存艰难,状况百发,师傅怕不能时时刻刻护你平安。要不,你还是在城外云乌镇等着师傅出来?”
柳儿摇了摇头,“不要,让师傅独自去冒险,这怎么能行?!师傅在哪,我就在哪!师傅不用担心我,我能自保!”柳儿说道。
让她跟师傅分开,那是万万不能的事。
“柳儿真没必要去冒险,你不欠辽城什么。”佟先生说道。
“师傅也不欠辽城什么,为什么要去冒险。师傅在哪,柳儿就在哪,休想甩开徒儿。”柳儿说道。
佟先生竟无言以对,“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伶牙俐齿了?”
“嘻!跟咱医馆门口卖包子的张三学的。”
“等师傅回去建议他迁包子铺……”
佟先生又在案前仔细查阅典籍,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柳儿并未在案旁誊抄,要誊抄的摘录已堆了三四叠。
“柳儿?”佟先生向帐外轻唤。
四五月正是人间芳菲好时节,月下,柳儿发现山凹里一大片的白菊。
这纯白的菊,开得灿烂又妖娆,铺满了山凹,在清冷的月光下微微范着幽光。
柳儿看得忘乎所以,在云都从未见过此景象。
“好看吗?”师傅的声音忽然从后背响起。
“好看!”柳儿惊呼。
“师傅考考你,这叫什么菊?生性如何?药用如何?毒性如何?”
“这……”柳儿挠挠脑袋,忽然脸红语塞,她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是凉国的复瑶台玉凤,并不是普通的白菊。”
凉国?师傅去过凉国?柳儿满腹疑问。
佟先生弯腰小心翼翼地摘了朵盛开的复瑶台玉凤递至柳儿跟前。
“瞧,它重瓣,重蕊,乍一看是极好看的白菊瑶台玉凤。可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清,它的重瓣会散发淡淡的幽蓝光。”佟先生指着花说道。
柳儿接过白菊,沿师傅的指点认真瞧了瞧,确实每一瓣纯白的花瓣旁都长有一片发幽蓝光的菊瓣,发光的花瓣比纯白的好看太多了。
柳儿不知不觉想触碰发着幽光的花瓣,却被师傅立马抓住手阻止。
“别碰!白瓣可解热毒,而蓝瓣,毒性烈,一不小心触碰,皮肤不止易破溃,且易至人精神失常。”
太恐怖了!柳儿立马扔掉了复瑶台玉凤。
果真好看的东西,一般都有毒!
“愣着想什么呢?”
“好看的东西,都有毒!蘑菇是这样,花也是这样!”柳儿失望地说道。
佟先生却笑了笑,把花拾起来重新放到柳儿手中说:“别碰就行,看看就好。”
柳儿把花插在案边,开始誊抄师傅所需要的摘录。
她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偷偷瞄师傅,反复好几次。
“这样心猿意马,你确定你没抄错?我看看。”佟先生问道。
柳儿立即扑挡自己所誊抄的摘录,“师傅别看了,确实抄错了。”柳儿惭愧低头。
“那你还不好好抄,看什么呢?”佟先生问,少见柳儿分心。
“我,我突然有问题不得解,师傅。”柳儿结结巴巴说道。
“说,师傅帮你解解。”一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不得解的,佟先生摇了摇头,眼睛始终没离开典籍。
“那,那我问了,师傅……”
“问。”尽管问,能还有什么疑难杂症我不知道的么,佟先生心道。
“师傅,你今年几岁?”
……
佟先生愣了会儿,“你不得解的是这个吗?”
“还有还有,师傅你去过西陆凉国吗?什么时候去的?东陆云国和西陆凉国一直战火延绵,互不通国,师傅你是怎么去的?去凉国干什么呀?”柳儿噼里啪啦地问了一通。
……
“你问这个干什么?”佟先生问道。
“不是,不是师傅叫我问的嘛……我不解……”柳儿低头说道。
佟先生想了想,确实,柳儿见着他时不是出诊就是采药云游东陆,平日里除了这两件事,再无他事,日子波澜不惊。突然暴露自己到过凉国,也怪不得会引起她的好奇,佟先生心道。
“好久前去过,也忘了为什么去了。”佟先生说道。
“哦……那,那师傅今年到底几岁呀?”虽然其实在师傅身边那么久,却从未知道他的真实年龄。
“今年,弱冠。”佟先生坐得笔直,望着远方,顿了顿说道,可他还未行冠礼……
“啊?!原来师傅是真的年轻呀!”柳儿大惊,杏眼圆瞪,不可思议。
“不然呢?你以为我几岁?”佟先生问道。
“师傅见识多广,经常云游四方,悬壶济世,做事成熟稳重,就像得道高人一般,看着至少也得百岁了!原来师傅是真的一直那么年轻,我还以为师傅是靠岐黄术返老还童,毕竟师傅的医术那么厉害!可没想到师傅是真年轻呀!”柳儿感叹道。
……佟先生无言以对,“难道你们都以为我是返老还童吗?”
柳儿认真的点点头,“至少我们柳家村的人没有一个人怀疑!”
“……好吧,那你以前为什么不问?”
“因为师傅知道好多好多事情,所以我也特相信师傅应该有一百岁了,所以特尊敬您!”
“那现在呢?”知道他特年轻就不尊敬了?佟先生咳了咳。
“当然是特崇拜您!短短几十年,您是怎么学的呀,怎么可以知道那么多?会的东西那么多?”
佟先生的笔敲了下她脑袋,“当然是拼命学,起码不会像你这么心猿意马。”
“谨遵师命!现在开始特认真学!特拼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