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将领冲锋在最前方。
不需要专门有人雷响战鼓。
一万六千余名大齐士卒，从始至终保持着绝对的缄默，所发出的，唯有行动间铠甲叶片的碰撞声，手中劲弩扣动扳机后弓弦的轻弹声，箭矢破空而去的呼啸声，以及……
利刃入体后，吐蕃人们的悲痛哀鸣。
突如其来的漫天箭雨下，哪怕是贡日聂西也没有反应过来，若非身旁忠心耿耿的阿达力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将贡日聂西扑倒压在身下，他便要当场命丧黄泉。
第一轮箭雨过后，不等吐蕃人反应过来，第二轮箭雨便再次降临。
随后是第三波，第四波。
整个过程中，一万六千余名大齐士卒始终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他们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眼神中是漠然，是已经无视生死的绝对死寂。
如同最精准的机械一样，重复着上箭，瞄准，射击的动作，直到将五轮箭雨倾泄完成。
祝梦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因为站的够高，加上灵魂印记使得五感敏锐，祝梦凰可以清晰的看到距离她最近的那些大齐军卒们脸上的表情。
她无法想象，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这些凡人面无表情的利用手中的军械收割着他人的生命。
那些在箭雨之下哀嚎着散去了瞳孔中最后一缕光明的吐蕃人，如同被割麦子一般成片地倒下，鲜血汇聚，最终形成了一道道蜿蜒的小溪。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山风袭来，让祝梦凰头皮有些发麻。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惨烈的杀戮，但那样大规模的杀戮更多的是发生在天元界的修士们和各种非人妖兽之间的战斗中。
修士之间的搏杀，不可能出现这样两军对垒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成了凡人，祝梦凰的承受能力也相对下降了些许，她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了。
【这……】
【凡人搏杀……居然可以如此惨烈吗……】
【不对，这不是搏杀，这是屠杀……】
她扭头看着白慕晟，想要从白慕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心中却又是一团乱麻，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从白慕晟脸上看到何等表情。
是怜悯？是不忍？
祝梦凰不知道——甚至白慕晟也不知道，祝梦凰纷繁复杂的思绪让白慕晟现在脑子里充斥的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悲鸣。
而祝梦凰只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曾经从未想象过的夫君。
枕边最亲密的人就站在身边，身姿依旧挺拔，阳光下，身上的金色盔甲被渡上一层炫目的金辉，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让他宛若神祇般令人炫目。
目光注视着下方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白慕晟脸上是一片漠然。
他忽然扭过头，和祝梦凰的视线对上。
凤眸中的凉薄和阴戾迅速敛去，那让祝梦凰熟悉的脉脉温情再次浮现。
伸出手，白慕晟轻轻搂住了祝梦凰的腰。
“害怕吗？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吧。”
“我不……”
祝梦凰摇了摇头。
虽然将脑袋埋在了白慕晟怀里，却兀自逞强地将目光投向战场。
【我怎的……如此脆弱了？】
【是因为我也变成凡人了吗？】
【还是最近已经习惯了狗子的温柔，所以人也变得软弱起来了？】
白慕晟轻轻搭在她腰间的手掌传来的温度，让祝梦凰有些发冷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
她看到，在倾泄完五轮箭雨后，那些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般的大齐士卒，收起了身上的劲弩，抽出了兵刃，开始快步上前。
他们每四人结成一个小队，攻守互助，行动间井然有序。
每一个小队的人彼此间相隔距离近乎没有区别，小队和小队间的间距似乎也如同事先用最精准的标尺衡量过一般。
当经过那些在地上还在哀嚎的吐蕃人时，他们会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刀。
当遇上那些还能反抗的敌人时，他们会干净利落的彼此配合，迅速了结对方的性命。
动作简单。
但却致命。
“夫君……”
祝梦凰喉间泄出一丝轻叹。
“……他们……真的是人吗？”
“当然是人。”白慕晟看着祝梦凰，有些意味深长，“他们，也是这天下间，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看着祝梦凰的表情，白慕晟心中了然。
让这傻蛋丫头对凡人改观的第一课，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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