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行宫侧门。
站立在大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一辆马车,李斯许久的驻足。
某一刻里。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斯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骇然的神色。
“是了,定是如此。”
“若非如此,陛下明明病重,又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变好,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若非如此,陛下又怎么可能以国师之位相许?”
“之前,行宫主殿中,正中孟岐眉心的暗器,想必,就是出自那位的手笔。”
低声的呢喃声,响起。
只不过,这方圆之内,只有李斯一个人,是以,没有谁能够听到。
微微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天际。
“这大秦的天,要变了。”
“我这里,也要早做准备了,李氏一族能否继续安稳立于朝堂之上,甚至更进一步,就看这一次的选择了。”
“只希望,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
如此,过去了一月。
这一天里。
咸阳城外的道路上,远远的,来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
是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
“老爷,少爷,咸阳到了。”中年汉子微侧过头,低声的说道。
马车中。
始皇帝和嬴峰,相对而坐。
没错。
这正是微服私访的始皇帝、嬴峰。
至于这个中年汉子,则是保护始皇帝的死卫。
只不过,若是不说,其他人只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车夫。
正在攀谈中的始皇帝和嬴峰,听到这声音,停了下来。
此时的始皇帝,一身富商装扮,而嬴峰这里,则是公子哥装扮。
父子。
这便是微服私访之时,始皇帝和嬴峰的对外关系。
始皇帝为富商,嬴一为车夫,嬴峰这里,本来打算当个护卫的。
只不过,被始皇帝以要向嬴峰讨教治国之策为由否决了。
同坐一辆马车,再加上年龄的巨大差距,这父子关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下了。
前世的时候,嬴峰本就一个孤儿,自幼便在孤儿院中长大。
是以,对此,嬴峰也没有太过反对。
伸手拂开车帘,探出头,朝着外面看去。
当看到远处的咸阳城后,嬴峰的脸上,闪过一抹的惊色。
跟着始皇帝微服私访一月,嬴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对大秦一无所知的雏儿。
在这一月中,他见到过不少的城池,有县城,有郡城。
可跟眼前这位宏伟的咸阳城比起来,压根就不值一提。
远远看去,咸阳城,就如同是一只巨兽,横亘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只是一眼,便让人心生敬畏。
“终于到了,不愧是咸阳城,果然不凡。”嬴峰叹道。
闻言,始皇帝笑了笑道:“咸阳城,自当年先祖孝公建咸阳,至今,已有百余年。
百余年的时间里,咸阳城数次扩建翻修,现如今,咸阳城,已是天下第一城。”
“天下第一城,当是如此。”嬴峰道。
始皇帝朝着嬴一吩咐了一句:“进城。”
之后,又将目光再次落在了嬴峰的身上。
“此番,确是要谢过国师了,若非是国师,孤竟不知,大秦子民生活竟如此的困苦,真要是再这样下去,大秦危矣!”始皇帝沉声说道。
闻言,嬴峰叹了一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对于这个时代民众的生活,也只是停留在后世的记载中。
这一次微服私访,他才发现,现实,比起他所了解到的,要更加的残酷。
他曾亲眼目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那样,撞死在城墙上。
临死前。
老人悲呼着:“这万恶的世道啊!!!”
若非是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谁又愿意,这般赴死呢?
有人将自己女儿卖入青楼,只为了那一小袋粮食。
亦有断胳膊缺腿的老兵,为了生存,只是沿街乞讨。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触目惊心。
那一张张纯朴的面庞上,绝大多数,都是那般的麻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活着,对于他们,就是一种折磨。
“所幸,陛下知晓了这一切,未来,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定会变好的。”嬴峰目光坚定的说道。
是的。
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路行来,让他对始皇帝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位千古一帝,绝非是后世某些记载中,视庶民如草芥的暴君。
久居高位,让他对底层庶民的生活缺乏正确的认知。
在他看来,完成大一统之后的大秦,将土地分发下去,底层民众应该是安居乐业。
民众有地有粮了,多收点税,用于国家建设,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才会有北筑长城、修驰道、修直道、建阿房宫和秦陵,这一个个大型工程。
至于说下边的官员们,他们心里自是一清二楚,可在这大秦,以始皇帝的威严,谁又敢冒着惹怒始皇帝的风险,将这些实情上禀呢?
也或许,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里,谁又会去关心这些庶民的死活呢?
始皇帝沉声说道:“此番回到咸阳,孤便命将作少府那里,将国师所提到的两句话,刻在碑上,立于麒麟殿左右,时刻警醒孤和大秦的朝臣们。”
“陛下圣明。”
很是难得的,嬴峰说了一句恭维始皇帝的话。
不过,这一句话,也是嬴峰发自肺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