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令才刚一脚踏进办公室门口，上课铃声就正好响起了。
最近，子令都是踩着点到的，哪怕是早起一分钟她也不愿意。几辆拖拉机过来也未必拉得动她，她是被倦怠给盯上了。
现在的工作日对她来说，真是一日复一日，还日日何其多。
她进了办公室，眼看第一堂就是自己的课，随手在桌上拿了些教材就往教室里去了。
几年的时间过去，子令的业务已是驾轻就熟。即使是闭上眼睛，上课也能游刃有余。
曾经出糗的第一堂课她是不会忘记的。那是她第一次走上讲台，在讲完内容准备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却大意了。
那是距离十五分钟才能结束的课堂，她却早早喊了下课。当她意识过来的时候，那些小鬼头早就逃出课室门口了，“下课喽”“下课喽”。
当时同在一层的其它教室还在上着课。听到这班的同学在喊下课了，里面坐着的一个个都望向走廊来，那些班里的老师也是一脸的不解。
看到这尴尬的场面，子令多想立马挖个地洞钻进去。曾经幻想的荣光即刻就变得黯淡了。
“回来，回来——”她小声又急切地喊，然后一个个地揪回去教室。
看到那些小鬼头又一个不少地坐在了教室里，子令可是捏了一把冷汗啊。
“我们继续上课。”
随即，台下发出一片笑声。
……
后来啊，这样的糗事就没再发生过了。子令她很努力，她不愿看到自己已鼓足的劲头就断送在第一堂课上。她更不想落空了母亲一直以来的希望。
那时候来这学校应聘，爱媛是跟着子令来的，是爱媛要求陪着。子令在里面的时候爱媛就一直在门口等。
结束之后，子令一出来就看到了伸长脖子的母亲。
场景像是回到了二十几年前上学的时候。小小的子令放学一出来，就会朝着母亲的方向飞快跑，一路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
那一次，子令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加快了步伐。远远地喊了一声“妈”。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只是子令的声音少了稚嫩，多了几分坚定。
“妈。”
“都好了？”
“嗯。”
“好，回家吧。再不走，家里的那锅番茄牛肉就要糊了。”
……
这几年的坚持，子令自觉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母亲。她问心无愧。
可这一切对她来说，早在什么时候就失去了吸引力。每天的课就像是一条流水线生产。一班接一班地，只是台下换了一批模样。子令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消耗了自己又耽误了学生。
想想这几年终于熬出了一批学生。他们一毕业后，自己又要重新熟悉另一批新的面孔。如果以后没有意外，应该就会这样循环往复着，重复着换汤不换药的流水线工作。
子令知道要改变的其实是自己。可这事都已经不再对味，再坚持也只能是赶着鸭子草草上架。她很想知道，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结束这一切。
……
子令翻看了下刚刚随手从办公室拿过来的书本。幸好，都带全了。这些年的经验足够掂量出书在手心上的重量。
打开了书本，猝不及防地，她感觉这里面的字一个个都跳了出来。她以为自己太劳累了，闭眼定神了几秒后又重新睁开了眼。这下可好了。眼前跳出来的字不但没有消停，还肆意地跑出了自己的视线，一个接一个地撞向教室四周的墙壁，反弹回来又折回，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反弹、折回，反弹、折回……已经变得完全不受控制。
瞬时间，子令变得眼花缭乱。她伸出手想要一个个地抓回来。可手向左一伸，字跑了；向右一伸，又跑了。她越伸，字就越是跑，越伸越跑……子令有点恼了，伸缩的手越来越起劲。
终于，子令再也遏制不住心中恼怒的情绪。她把书本一合，用力地扔向了面前最大的一个字。
随着“嘭——”的一声，子令似乎即刻就回过神来，刚才的幻象瞬间就消失了。只见那书打在了教室右边窗户后又缓缓地滑落下来。
她马上回过眼神，发现台下的学生都张开了口在看着她。
子令意识到了刚刚的失态。她赶紧打开了书本，想要继续接着刚才讲到的内容。想了几秒后她又把书本给合上。
大脑想要抓紧时间构建一个体面的解释。
谁知，她随口就蹦出了一句：“我们要小心刚才的大黄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