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养老院里。
不得不说,京州市官署对于养老院的建设,还是挺上心的。
至少这小院子看着用料足够扎实,房子建得都相当不错。
在这一众小院子里,有一处摆满了各式花花草草的小院,格外引人注目。
此时,有一名穿着朴素,但眉眼间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姣好容颜的老妇人,正在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水,松土。
她的嘴里哼着古早的曲子,她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浑身上下,都显现出了一种老派知识分子所特有的格调与气质。
此人正是陈岩石的发妻。
她在尽心尽力摆弄花草,而陈岩石却坐在藤椅上,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只见他板着一张扑克脸,表情臭烘烘的,看谁都不顺眼。
陈岩石这情况,已经持续好一会儿时间了。
算起来,得是从他刚知道林平的回应那会儿之后开始的。
仗着自己资历老,他想要借助林平给他再涨涨名声。
毕竟这些年,自打从之前的位置退下来之后,陈岩石就少了能够刷名声的渠道。
毕竟,他现在就一个退休老头儿,又没掌什么实权,谁能多看他两眼呢?
落差太大了,让他这些年都好不适应。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他自然是不打算放过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林平直接给一口回绝了,这让他心里很是不舒坦。
“忙忙忙,每个人都说自己忙!”
陈岩石满腔不满,发着牢骚。
“他不过是纪委的书记,能有多忙?再忙,还挤不出点时间来看我啊?”
“我是谁?我可是他的老师!当年上山下乡,他那些田间地头的知识,还全都是我给教的呢!”
说起过去,陈岩石的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了当年的峥嵘岁月来。
那是个热火朝天的年代啊,每个人的身上都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即便辛苦劳作七八个小时,稍微歇息一下,就又能继续了。
那时候啊,陈岩石作为劳动标兵,可是一直享受着众人崇拜的目光呢!
尤其是当他担着土,在田坎上飞也似的走着,总是免不了会有大闺女小姑娘们的窃窃私语。
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前来上山下乡插队的林平。
作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林平在陈岩石的眼中,也只是个皮肤白皙、胳膊上没得二两肉的文弱书生。
一开始,他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林平身上。
依旧是教他们捡牛粪、打猪草、平整土地……各种农活。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陈岩石渐渐注意到了林平。
不管给这小子分配什么工作,他都一视同仁,细心、耐心地尽力全部完成。
虽然过程可能有些磕磕绊绊,但最终的成果还是合格的。
再加上当时生产队的大队长说要搞一个夜校扫盲。
于是,第一时间陈岩石便想到了林平。
一三五,林平负责教文化课,让整个公社的社员们识字、扫盲。
二四六,陈岩石就负责给大家讲解农业相关的知识,林平这时候就当学生了。
而陈岩石跟林平的师生关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结下的。
想当年,林平老师前老师后地喊他,让他感觉自己也像是个教书先生一样,心里充满了满足感和自豪感。
可是现在呢?
作为老师的陈岩石,亲自找人给学生林平带话,让他来家里聚一聚,吃顿便饭忆苦思甜。
没想到,他竟然给婉拒了!
简直太不像话了!
目无尊长!
“哼,说好的尊师重道呢?依我看呐,都是假大空的托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陈岩石满脸的愤愤不平。
他这边的自说自话,终于是引来了妻子的注意。
陈岩石的妻子名叫王馥真,她曾是家世显赫的大小姐。
年轻的时候,悄悄偷了家里十根金条去参加革命,后来跟陈岩石相识相知,并顺利结合。
他们二人的婚姻,有着独属于哪个年代的浪漫主义色彩。
毫不夸张地说,王馥真深度参与了陈岩石的人生,虽然王馥真极有主见,但却始终愿意成为陈岩石身后默默支持的贤内助。
当年,陈岩石认下的这个名叫林平的学生,也是让王馥这个做师娘的真很是喜欢。
他有股子机灵劲儿,而且为人善良、正直,品学兼优。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在王馥真的心里,仍然记得那个懂事的学生。
“你啊,少说两句好不好?”
王馥真将水壶放在地上,走到陈岩石的身后,伸手轻轻替他按压太阳穴。
“你这个学生啊,人家一路马不停蹄,这才刚经过京海市的地界,在服务区休息片刻,就遭遇了枪击。”
“将心比心,这要换做是你的话,你出门在外,能不再多点心思么?”
王馥真的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陈岩石撇了撇嘴,有些不乐意地哼哼了两声。
很显然,他认可了这个说法,但是心里还是没过得去。
还好,王馥真跟陈岩石都老夫老妻几十年了,对他这点小心思知根知底。
王馥真明白,其实这时候陈岩石是已经认道理了,但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好啦好啦!人家林平是带着任务来的,你等他把事情做完嘛,到时候他难道还能不登门拜访?”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格?他呀,最是尊师重道了。”
“你啊,总不会全都忘了吧?当年在乡下插队的时候,他哪次在外面捡着牛粪了,不是第一时间想到的你这个老师?”
“你说就说嘛,干嘛提那些个往事?”
陈岩石脸上绷不住了,终于是软了口。
“其实我也不是说非要他现在就来……他工作忙,我是知道的。等忙完再说也不是不行。”
“但好歹打个电话嘛!让我知道他最近怎么样,是不是?”
王馥真执拗不过,只得摇头笑着哄道:“好,我啊,这就去给林平打电话,让他给你好好说几句。”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一台省委的专车,正正好好停在了养老院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