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闻言一愣，暗道莫非陛下已知自己的来意。
心中振奋，但也知事关重大，立即神色严肃地出声应答：“启禀陛下，微臣确有要事禀报，而且与太子殿下有关。”
听闻此言，皇帝陛下心中很是欣慰。
到底是国之栋梁啊，确是让人放心，太子还是年轻了些，竟然妄想拉拢如此肱股之臣，如今看来只是自己多虑了。
缓缓抚须，李世民面带笑意的温和出声。
“无妨，唐爱卿直言便是。”
平和的语气，让唐俭心中的紧张舒缓了不少，看来陛下确实已经有了眉目，明知精盐之事，却还能如此淡然，或许此事可成。
一念至此，唐俭朗声进言道：“启禀陛下，今日太子与微臣相见，带来了品质超绝的精盐，欲以粮价售出，微臣不知该如何行事，还望陛下明示。”
此言一出，甘露殿静得出奇。
不仅一侧静立的苏月清瞪大了美眸，就连端坐龙椅的皇帝陛下都紧盯而来！
精盐。
品质超绝。
欲以粮价出售？
一连串的字眼，直接听得李世民心中咯噔一响。
唐俭确实是前来道出了实情，只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甚至听得有些匪夷所思。
足足过了几息。
李世民方才一脸凝重地瞥向了苏月清。
天子怒目而视，苏月清当场惊得羞愧做礼请罪。
“微臣有罪！”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世民也顾不得计较情报误差，沉声看向了一脸振奋的户部尚书唐俭。
“你所言当真？”
低沉的声音，听得唐俭心里一惊。
陛下这是动怒了？
莫名的古怪气氛，让这位国公很是纳闷，却也容不得多想，将刚才的见闻一一道来。
一番讲述下来，悄立一旁的苏月清心中波澜四起。
太子，何时得到了那般精盐？
若真能以粮价出售，绝对是万民之福啊，不曾想，那位殿下竟能有如此爱民之心，真是大唐之幸。
可同样的话，在李二耳中却是惊涛骇浪！
如雪精盐，粮价售卖，还足够整个长安民众食用？
这一连串字眼接连响起，简直是要捅破天的节奏啊。
盐业的背后，可是有着天下世家撑腰，若真的推行这种精盐，无异于断了世家的财路，见解向着天下大族宣战！
李世民即便贵为天子，但也是马上皇帝，登基不过几年，岂能比得过数代底蕴的世家。
一旦与世家摩擦，不仅要面对诸多文人士子，就连朝中的势力也会尽数跳出，简直就像疯狗一样不依不饶。
要是正面硬刚，大唐必将动乱。
太子虽未拉拢权臣，但即将要做的事可怕百倍啊。
面对着骇人听闻的精盐诱惑，李世民是犹豫了，可也仅仅只是犹豫，心中的天平始终无法动摇。
斟酌了许久，还是果断地否决了此番提议。
“此事断然不可，勿用再提！”
唐俭欲言又止。
双手僵在空中几息，只得感同身受地做礼告退。
即便陛下如何英明神武，也难以逆势而行，根本做不到凡事依本心而行，这是当下的格局，也是朝代初替的悲哀。
精盐普及，终究只能是心头所想而已。
望着缓缓退出的唐俭，李世民心绪杂乱。
虽说，太子并未像自己预料的那般做出谋逆之事，可这精盐的惋惜却是让他痛心，对于势力庞大的世家愈发嫉恨，也只能将一切藏在心里。
世家，该死的世家。
瞥了一眼静立的女将，皇帝陛下突然没了兴致再叮嘱出言。
“退下吧！”
苏月清闻言，即刻朗声告退。
......
户部大厅。
久候多时，狄仁杰静立不语，心中却是焦急不已。
几次欲要开口问询太子，却都被殿下那平静的神情安抚下来，只得耐心地等待着结果，心头的希望不愿消散。
直到莒国公再次出现，少年的眼中闪过了期待。
可细细望去。
稳步走来的户部尚书神色平静，眉宇之间隐隐浮现失落。
顿时，狄仁杰有种不祥的预感，眼中的光彩也消散了几分。
望着注目而来的少年，唐俭莫名地有些羞愧，挤出了笑容大步踏入了屋中，停步之后方才向着太子做礼。
“殿下......”
果然啊。
闻言，李承乾淡然轻笑。
“无需多言，有劳莒国公了。”
这一语，唐俭更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方才斟酌好的安抚致歉之词，此刻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望着淡笑如初的殿下，他心中无味杂陈。
突然间，他只觉得这位心境成熟无比，反倒觉得自己好像需要安慰。
不等再次出言，缓缓起身的华服太子已经慢步离去，看得唐俭心生叹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路上，狄仁杰沉默不语。
直到回府，他还是难以相信，陛下竟然会否决了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反倒倾心于世家权贵。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脑海中浮现的先贤之言，在此刻仿佛是个笑话。
曾经一心报国的有志少年，在经历了残酷的现实之后，三观都有了一丝动摇，心中从未有过的充满了质疑。
瞥了一眼神色愠怒的狄仁杰，李承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随后，轻声发出了命令。
“怀英，明日你便去招揽一群劳工，再购置一些工具，前往永业山开采矿盐。”
闻言，狄仁杰猛然抬头。
难以置信地注目良久，殿下眼中的星辰从未消散，一如往日那般熠熠生辉！
顿时，狄仁杰惊讶地失声出言。
“殿下，可是陛下他……我们这是抗命，还是君命！”
李二不支持，自己就不做了？
不。
此事，正合我意。
早已看清一切，对于皇帝陛下的看法，李承乾本就没有太多期待，也没指望真的能获得什么支持，不过是尝试而已。
可制盐售卖这件事，绝不能就此停下，这是自己必需要去做的事，也是唯一的生路。
看着少年一脸震惊的模样，李承乾朗声大笑。
“哈哈哈，孤，绝不会为此停下脚步！怀英，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切勿用多虑！”
闻言，狄仁杰如遭雷击。
几息之后，少年恢复了往日的老练，眼中再无丝毫迷茫。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国之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