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笼盖四野。
加之四月初的弦月,并不是非常明亮。
偶尔飘过几块云彩,便能使天色更加深沉。
睡梦中的卫平,忽然被几声轻声的争论所吵醒。
“黄公真的好糊涂,如此危险之事,又怎可说与主公知晓!”
“叔至…我实属不知主公要亲自前往呀,不然我又怎会说出!”
“此番要是折进去了,黄公日后如何报答主公的知遇之恩?”
“这…”
“嘿嘿!不像我,还能跟主公一起,即便是死,还能为其挡箭,黄公又能如何?”
“大丈夫死则死矣,若是此番主公遭遇不测,忠便引颈自戮,以抱主公恩德!”
“算了黄公,我觉得还是不要叫醒主公。此番劫营,我为先锋,黄公应和,这般如何?等明日主公问起来,我自然一力承担!”
“这…”
卫平轻咳一声,睁开眼道: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般好事却要不带我,是想我把他踢出屯骑营吗?”
黄忠、陈到面面相看,再次进言道:
“主公,劫营之事非同小可,还望三思!”
卫平笑道:
“我是人,你们也是人,那些屯骑营的各个都是人。为何你们能去,我就不能,莫非你们是把我当成狗呢?”
闻言,那些睡醒的兵士们,哄堂大笑起来。
也将出征之前的阴霾气氛,一扫而空。
“陈军侯,那些草寇连我们都不怕,又何况校尉呢?”
“对的军侯,方才小六还想与我换去劫营,差点被我给揍了!”
“咱们都是老兵啦,什么阵仗没见过,不就是劫个营吗,跟那偷偷摸进隔壁妇人的房间,又有什么区别。”
…
卫平挠挠头道:
“你们都不怕?”
众兵士纷纷小声嚷嚷道:
“校尉不怕,我们亦不怕!”
“能跟随校尉身边,天塌下来我都睡的着!”
“校尉是人,我亦不是狗!”
“对,校尉是把我当成狗吗?”
不知是谁说出的这句话,又让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卫平看向黄忠道:
“瞧见了么,如此士气,怎会只有七成把握?依我看,足足是有十成!还请黄公不用担心,只管掩杀溃军,不要使我等白忙一夜。”
又对陈到说道:
“百骑何在?随我破敌!”
“喏!到领命!”
…
七百骑穿上铠甲、马具默默行军。
每人皆是衔着树枝,又用器具夹住马口,使其不能鸣叫。
当然了,为防止误伤,又撕扯开不少衣物,每人胳膊上都缠上一片,以当做记号。
唯独陈到的铁铩上,绑了完整一件,像一杆旗帜,以好让众人在混乱中,知道卫平的方向。
等到了差不多的地方,又留下六百骑等待,其余人皆是跟着卫平慢慢向前移动。
大约离贼兵营寨还有五、六里,能隐隐看见火光时,这才停了下来。
据后来的斥候汇报,敌营的后面并没有设置壕沟、拒马,营门也是简单设置,并非是那种火烤过的粗木。
可能是条件不足够,又或者只准备劫掠中牟就走,反正这给卫平创造了极大的条件。
至于营前如何,那便与他没有任何干系,只要入得营就好!
所以之前与黄忠商量过后,计划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以骑兵冲撞营门!
虽然直面营门的几名骑兵会死,可那也是防止被敌方提前发现,最为有效的方法。
“时候差不多了吗?”
卫平轻声问道。
陈到抬头看天:
“下半夜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了。”
俗话说,黎明的前夜,是最黑暗的时刻。
卫平也不犹豫,当下只轻呼一声:
“上马!”
于是骑上乌猊马,手持长槊,带头而行。
卫平一马当先,身后百骑无声跟随。
等马匹热身完毕,大约只剩下两里余地,顿时放开了猛冲,奔腾如虎,势不可当!
再加上【龙骧军】的军阵光环,简直如一道乌龙翻滚在黑夜之中。
铁骑声隆隆,如同鼓点一样敲打在地上。
两里距离几乎是转瞬即至!
“射箭!快射箭!”
寨内有人叫道。
“敌袭,是敌袭!”
又有人大声嚷道。
可是已经晚了,即便是几根箭矢射了出来,数量既少,准头又差。
偶尔射在铁甲上,除了在夜色里留下几点星火之外,并没有任何效果!
敌营就在眼前,卫平持起长槊,直直撞在简陋的营门之上。
槊锋插入横木,顿时身如满月,绷到极限!
后面跟随的铁骑猛然加速,正欲用马身撞开营门,这也是之前黄忠定下的策略。
谁料到,卫平一声爆喝,双手持槊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
巨力再加着汗血宝马的冲刺力,竟让整座营门轰然倒塌,木屑漫天飘扬。
槊身也是瞬间绷直,在空气中颤鸣不止。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让陈到已是额头冒汗,生怕卫平亲自拿马撞门。
但立即又是狂喜,竖立起棒着衣服的铁铩呼喝道:
“杀!”
百骑硬生生突入寨门!
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冲进了营寨当中。
刚从帐篷里跑出来地士兵,被铁甲战马撞飞而起,甚至连对手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就已经没了性命。
“放火!”
陈到嘶声力竭的喊道。
骑兵们纷纷抓起了营地中的火把,朝帐篷上就扔了过去。
那些皮制帐篷,因为防雨地关系,时常会用动物油脂鞣质,最怕的就是火。
这火把扔过去,噗的一下就燃烧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出帐篷的贼兵,被困在里面哀嚎惨叫。
卫平并不去放火,只管闷头猛冲!
他是百骑之胆!
他到哪里后面人就跟到哪里,所以停不得。
若是停了下来,骑兵的冲锋优势便会消失,瞬间会被贼兵所包围。
沿途不断有人阻拦,但哪里有人,能挡住他的一槊!
几乎是挨着就亡,沾着就死。
那一支长槊如同阎王爷的索命帖,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更别提座下负甲在身的乌猊马,奋力横冲直撞,每次四蹄踏下,便会将撞在地上的贼兵踏得脑壳崩裂,脑浆流了一地!
即便是有漏网之鱼,也会被随后赶来的骑兵,践踏成血肉一团。
何仪从睡梦中惊醒,慌忙的披挂盔甲,抓起刀就冲出了中军大帐。
这一部是他的营帐,何曼的营帐还在更前面一些。
不过此时,团团围绕的营地,却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火。
大火小火,冲天的火,蔓延的火,把个漆黑的夜幕,照的一片通红。
又哪里分的清前后左右!
“出了何事,莫非是失火?”
何仪抓住一人猛喝道。
不过那人又如何知道回答,只是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出去。
“该死!”
何仪一刀劈了他,立即呼喊周围人聚拢到面前。
可营中尽是人喊马嘶,已经乱成一片,又有几人能听到他的命令。
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
跑吧,天晓得这来劫营的人有多少,反正是数不清楚。
谁愿意死,谁就留下来。
“渠帅,快跑吧,有人来劫营!”
几名亲兵一边拼命砍着周围的溃军,一边牵着马向他跑来。
“劫营?哪里来的敌军?”
何仪也是傻了呀,明明才过了两三天呀,而且还有刘辟拦在旋门关外。
就算雒阳发兵,也该不会这么快吧!
那么…
这些人到底是从何而来?
“渠帅,别想那么多了,敌军冲过来了,快上马跑吧!”
亲兵的声音已是带着哭腔。
只见火光中,一队铁骑在营中驰骋纵横,向着中军帐快速接近。
为首一将,高头大马,大槊抡开。
槊锋映着火焰,带出一道道鲜血般地光毫,劈波斩浪一般的在乱军之中冲锋。
破空声尖锐呼啸。
血肉沫四散横飞。
一路冲杀过去,尽管有亲兵拼死抵抗,却无人能阻挡他半步。
身后更是铁骑冲锋,只留下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何仪倒吸一口凉气,那里还有聚集残兵的想法,心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可又如何来得及。
当下便是恶风袭来,整个人被长槊打的头颅粉碎,成为马蹄下的又一具烂泥。
没有人去管他什么身份,也没有人去理会中军帐内还有谁。
跟在卫平身后的骑兵,只拔起帐篷旁的火把,奋力一丢。
又在茫茫夜色里,增添了一团新的冲天火炬。
在点燃第一个营帐之后,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卫平,把最后的一丝谨慎也都抛却了!
他带人横冲猛撞,连烧数十营,一开始还在砍人,最后却变成了“赶人”。
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贼兵,看见这样的情况,哪里敢够战斗。
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拔腿就跑。
即便有些许头目,嘶声力竭的聚集起来几个人,被卫平率领的百骑一冲,个个吓得乱逃,自相践踏起来。
再怎么拼死抵抗,也不过是给马蹄下的亡魂,凑个数目罢了。
又如何能够不跑。
倘若那数百个头裹黄巾的亲兵,若能集结到一起,或许也能制造些麻烦。
可是他们还没有动作,就已经被乱逃的溃兵给冲散了!
因为入眼所及。
都是…
火!火!火!
血!血!血!
又有几人不胆战心惊?
那百名铁骑已是势如破竹!
而贼兵…
根本就像没有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