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天可以看出此时的刘镇南心绪很是紊乱,按理说,他多年的大仇得报,本该心情舒畅快乐,但是江云天却敢说他心里百分之百不快乐。
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善于言辞的人,很想安慰一下刘镇南这个恩人大哥,可是憋了好半天,才勉强说了一句:“恭喜大哥”。
不料,刘镇南聆听此话之后,竟然开始垂下泪来。
江云天顿时一惊,有些内疚地呐呐道:“大哥,我这嘴真是太笨了,刚才说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吗?”
他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刘镇南竟然越发泪如泉涌起来。忽然,他竟像小孩子般地大声抽泣起来,声音有着说不出来心酸和委屈。
只见刘镇南俯身在一张石案上,大声地抽哭着,整间石室在他不停抽动的身影里似乎开始摇动起来。
从认识他到现在,江云天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伤心地哭泣,一时间,整间石室的空气里,都弥漫了浓重的悲惨意味,使得江云天的心情也慢慢变得沉重起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再坚强的男儿也总会有伤心的时刻,刘镇南这个堂堂七尺伟男儿,此时此刻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他埋藏心底已久的伤感,他的哭泣声那么悲痛。
像他这样一个修心已久,控制力极强的人,如果不是痛伤到极点,万万不可能这般失态发泄。
哭泣着,哽咽着……两只手摸索着,一直放在石桌上的那只檀木匣子被缓缓打开。匣子里盛着那颗近乎枯萎了的女人头颅。刘镇南小心地、紧紧地捧着它,看着它,像是怕弄疼了它,又担心它会溜掉。
刘镇南满脸涕泪交流,生涩了半生的唇舌,艰难努力地嚅动着,好像试图要倾吐些什么,可是最多只能发出一些咿呀不清的含糊字音,然而在此时此地此刻听在人耳朵里,却远较清楚的字音更加动人心魄。
江云天虽然不是太明白他究竟为何如此伤感悲痛,但是似乎能够领会他此时的这番感触,被触动心灵柔软之处的他一时间眼皮开始发涩,眼圈泛红,禁不住地陪着流下泪来。
像刘镇南这等半世隐居山林,常年与鸟兽为伍的江湖奇人,居然也会受困于儿女情长,悲恸如妇孺一般,这的确是令人有些难以理解。
然而正因为这样的难以理解,才能看出刘镇南对程婉秋这女人的用情至深,才更能显现出他这份感情的至纯至真,由此也可以想像在漫长孤单寂寞的数十年里,他看是修身养性,却一直未曾忘怀昔日的这个同床共枕之人。
悲痛的泣声使得灯光都似乎变得暗淡了许多,不时抽搐的身影与不停摇曳的灯火交相呼应,像是在互相倾诉悲肠,在这一刻,即便你一贯是最坚强的人,也会暂时柔弱下来。
江云天只是呆呆地怔怔看着刘镇南发泄自己的伤感和悲痛,不知不觉间已是热泪满襟。
很久,很久,刘镇南才俯下身来,一只手紧紧搂抱着人头,斜倾着身子枕在半边胳膊上,像是在回忆或憧憬着什么,一串泪珠缓缓滑过脸颊,如一颗颗明珠般坠落下来。
江云天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刘镇南身边,轻声唤道:“刘大哥……”
刘镇南闻声,微微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
江云天忙道:“你觉得好些了吗?”
刘镇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未置可否,很快将头又转了回去。
江云天继续呆立片刻,仔细想了想,觉得当下让刘镇南自己保持一份难得安静,似乎更易使他心情完全平复下来。
在刘镇南和程婉秋的感情纠葛这件事情上,自己纯属是局外人,一点也不了解双方之间的具体情况,就算想帮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真要帮的话,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他在刘镇南肩上轻拍了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随即转身向石室外走去。
不料,他刚走出一步,忽觉手上一紧,原来是刘镇南拉住了他的一只手。江云天缓缓转过身来,面带惊异地叫道:“刘大哥。”
面前的刘镇南双眸里流露出异采,一扫曾经的忧伤之意,片刻间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用手指了一指一旁的石凳,示意江云天坐下来。江云天满怀欣喜和疑惑地在石凳上坐下。
刘镇南把手上的人头缓缓放进匣子,轻轻盖上盖子,小心把这个装有人头的匣子捧到一边。这些动作,他慢条斯理地做着,却使得一旁观瞧的江云天有触目惊心之感。
等收拾妥当木匣,刘镇南在石案旁边坐下来,江云天立刻会意他肯定是有话要写来告诉自己,忙走近桌前。
“刚才我一时情难自抑,有些失态,”刘镇南在纸上落笔道,“还请贤弟你不要见笑!”
江云天正色道:“不会的,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却很能体会出大哥你方才心里的那份感触,我很同情你曾经的遭遇,但是……”
“继续说下去!”刘镇南用眼神这般地命令他。
江云天接下去十分坦诚道:“但是我觉得大哥你不该杀死她,这样做了之后,你的内心并不能安宁,只怕会更加痛苦。”
刘镇南默默地摇了一下头,落笔道:“你只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还不能真正了解我这个人!”
少停一下,他继续写下去道:“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只有生死二字,才能够彻底解脱,老实说,她死了远比活着要痛快。”
江云天怔了一下,呐呐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刘镇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转向一旁装有人头的木匣,瞟了一眼,等转头回正的这一刻,他脸上又浮现出了昔日那种洒脱豪迈的笑容。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可能会离开我。”他继续写下去道,“只要木匣伴我左右,我再也不会觉得寂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云天疑惑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