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功夫,白鹤已近前,拍翅膀悬停于距离栈道十多丈的悬崖上空。
两丈多长的白翅,带起强劲的风浪,呼呼作响,周遭林木枝叶摇摆倾倒。
陈文起用袖子遮掩了下眼睛,惊风刮脸,隐隐生疼。
鹤背站立之人,身量七尺,衣袍华贵,明黄着色,有数条飞龙绣身,面白无须,肤色滑腻,俊朗中带着一身溢于言表的高贵,一双桃花眼渗出寒意,眼神中的淡然和冷漠,有别于得道高人的清淡,而是更增一种俾睨天下的态势。
白玉腰带上,用红绳挂着一支长锋狼毫勾线笔,锋颖长度与尖利都要夸张于其他毛笔。
陈文起开袖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此人身份不一般。
气势、体态、神色、武器,都与普通人格格不入。
多了一分高高在上,少了一分平和近人。
何况是站在白鹤之上,仪态出尘之余有跋扈之姿,更是将灌注法力的飞砚给比了下去。
只不过脸色白的不正常,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那人冷冷的俯视着栈道上灰尘扑扑脏兮兮的少年,审视的目光中显露出一股厌恶和嫌弃。
“你就是那个什么文起吧?是你杀了我五个仆人?”
陈文起不置可否,昂着头,淡淡的看着他。
那人低头抽了抽秀逸的鼻子,自言自语道:“栈道之上,悬崖之边,有血气,呵呵,好小子。”
他脸上的表情,随意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愈发显的此人漠不关心,冷到了骨子里。
好似五个仆人如同蚂蚁踩死于脚下的无所谓。
他抬起白净的右手,慢条斯理的摘下玉带上挂着的笔,轻轻的捻在手中,尾指翘起,状若兰花,就像一个女子,在焚香摘花,姿势优美。
陈文起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没来由的有点恶心。
“听说,你以吐芒境进了藏帖阁,运气不错,不过,可惜了。”
“若是愿意去抄阅秘籍,或许我会考虑一下,放你一条生路。”
那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语气霸道之极,好像在说着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文起摆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直接回绝道:“本想跟你虚与委蛇的,但是看你像个人.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脚下却微微动弹,向隧道方向挪去。
那里,借岩壁犄角,或许可以背水一战。
“人.妖是何物?”
“不男不女,非雌非雄,人尽可夫。”
“你!”
那人声音突然拔高几度,明黄衣衫下,胸膛起伏不定,气息不顺。
从来没有人跟他这么说话,贵为龙子,看惯了俯首称臣卑躬屈膝,竟被人恶言讽刺,还有那个不屑一顾的摆手动作是几个意思?
当爷是阿三阿狗吗?
他眼中本来的冷意被怒火替代,高贵的风度一扫而净,眉目旁的肌肉微微扭曲,透出一股狠意,头顶黄气,猛的一蓬,高涨了一倍。
“卑贱的小子,你成功激怒了我。我手中之笔,名‘天骨鹤’,你死在它之下,是你的福分。”
那人声音冷峻暴戾,像是在点评生死无常,说完这句话,提笔一抖。
悬崖之上,有风从虚处起。
空气莫名的暴躁起来。
一条金黄的瘦细电芒,嗤啦一声像赤练蛇一样窜出,盘旋于“天鹤骨”锋端之上。
手腕微动,那人神情严峻,急速行笔。
一道道金色的线条笔画破空而出,发出滚油溅水的呲呲声响,一长撇一长捺,再一横一竖勾,又左短撇,右反捺。
原来是个“杀”字。
撇似匕首,捺如切刀。
写“横”时,起笔处是尖,先斜下,而后横行,收笔留有一顿点,收笔带钩。
竖勾细长而内敛,收笔时,锋芒毕露,如凸起的长刺。
撇捺之间,连笔似飞,如游丝行空,已近行书。
他内心急躁,楷法笔画中竟然出现些微的连笔,很明显,是想急于写出此字,击杀眼前的卑贱之人。
陈文起看着空中亮起的金字,不禁大惊。
这人能空中结字,已经到了可以“虚空出字聚而不散”,是结体境无疑,高于自己一个大境界,而自己还在笔阵境中苦苦习练立锋,差了不少的距离。
一个境界之差,就是天壤之别。
别人能行空出字,而自己只能一笔一划的吭哧吭哧,像个持刀武夫江湖剑客。
再看他的行笔特征,他突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看过。
陈文起念头急转,那人无所忌惮的将藏锋、露锋、运转提顿的痕迹都保留下来,行笔犀利、瘦直挺拔,直如铁画银钩。
笔势开张,大开大合,舒展劲挺。
这个风格莫非是……
陈文起一拍大腿,猛然间想了起来:大名鼎鼎的“瘦金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