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殷勤地搬来座椅，烬花岄也不急，施施然坐下。
“来人，挑断这废物的脚筋。”
烬九剧烈挣扎起来，他被人按住，烬九抬起头，微红的眼睛看向荆兰安：“姑姑，我是你养大的，我发誓，不会再杀你，你救救我，好不好？”
他抿住苍白的唇，雪肤乌发，脆弱可怜极了。
荆兰安嘴唇一颤。
烬九说：“我没有母妃，是你用羊奶把我喂大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娘亲。”
荆兰安别开头。
烬花岄哈哈大笑，似乎烬九想活命的丑态取悦到了他。他说：“愣住做什么，动手。”
一名剑客手起到落，烬九脚筋被挑断。
烬九闷哼一声，明白今日无论如何，荆兰安也不会再被自己策反，他脸上的脆弱消失不见，手指狠狠扣住地板。
明白骗不到荆兰安，他不再装出半分柔弱，脸上只剩森寒的阴狠。
“手筋。”烬花岄命令说。
剑客提起剑，精准地挑断了烬九的手筋。
地上匍匐的少年，这次一声不吭，用胳膊支撑，朝着船舷爬去。他红着眼尾，仿佛感知不到疼痛，只想活下去。
烬九看着白浪翻涌的河水，突然想起，那一日跳下河的谢研。
冬雪落在他的发上，这种时候，他却低低笑出声。
也不知她死了没有。
烬花岄好以整暇，对着脸色难看的荆兰安说：“听说这孽种，出生就从没哭过。前几日，孤得了一样宝物，叫玄冰针。刺入人的眼睛，那人不但会瞎，一直恸哭，寒气入体后，身体还会脆得像冰一样。”
他说着，有人呈上“玄冰针”。
“按住他，孤亲自剜了他的眼。”他起身，踩住烬九的胸口。
烬九的目光是冷的，他冷冷扫过荆兰安，最后落在烬花岄身上。他咳出一口血，血染红他的唇，他张开嘴，接住外面飘进来的雪花。
雪化在他的口中，烬九开始放声大笑。
他的嗓音低哑，一旁站着的道士们，遍体发寒。
烬花岄莫名有些恼怒，一松手，玄冰针射入烬九左眼，地上的少年身体抽搐一下，嘴角依旧维持着夸张大笑的弧度。
鲜血汩汩，从烬九左眼中涌出。
他下意识想抬手，捂住失明的左眼，然而手筋被挑断，他无法再抬起来。
雪花落在少年脸上，烬九颤抖着，低声笑。
道士们不知道为何，心有不安。一个生来不会流泪的人，被断经脉，弄成废人；玄冰阵刺入眼睛，他只流血，并不落泪。
要么心如磐石，要么是个疯子。
黑衣少年如恶鬼，全身浴血，竟还在冷冷微笑。
仿佛在无声讽刺、先前烬花岄说他不若投身成公主的话语。
烬花岄神色阴狠，拿起另一根玄冰针。
他抬起手，正要废了烬九双目，下一刻，身子剧痛，滑落在地。
“你！”烬花岄回头，看见眼泪流了满脸的荆兰安。
荆兰安说：“夷月夜影何在！”
一群悄无声息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轻盈落在船上。
“保护殿下离开！”
夜影卫开始杀烬花岄的人，剑客们慌忙举剑迎战。
烬花岄嘴唇泛着黑，森然地看着荆兰安，厉声说：“胆敢背叛我，你不怕你儿子会死吗？”
荆兰安目光空洞绝望，一言不发，去扶地上的烬九：“我对不起你，殿下。”
船体轰动，老道们不知道使出什么法子，让烬花岄转瞬到了另一艘船上。烬花岄要气疯了，被手下护住以后，他说：“炸死他们！”
荆兰安从袖中拿出一个平安锁，放在烬九怀里。
她无声落泪：“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这个平安锁，是控制天下夜影卫的令牌，可保护殿下离开，也是夷月族的族长之令。”
烬九左眼的鲜血，流满了半张脸。
荆兰安说：“荆兰安是个罪人，我对不起娘娘，对不起月空宜，也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还是我的儿子……”
“你有儿子？”烬九轻声问，内心满是嘲讽。
“月空宜死去后两月，我发现自己怀了孕，我本来想流掉他，后来还是让他生了下来。他生来体弱，活不过十岁，他八岁的时候，我给他吃了长生花，把他冰冻起来，送往了天山。”
荆兰安流着泪，“烬花岄手中，有能让他醒来并长大的药。”
烬九微笑地看着兰安：“所以你背叛了我。”
荆兰安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荆兰安不奢求原谅，只盼若有朝一日，你们都在乱世中活下来，殿下有恻隐之心，念在这几年相互扶持，夷月族人为你战死，放过我儿。”
烬九不语，他望着浓黑压抑的天空，这就是天底下的母亲，多么可笑的伟大。
船爆炸的最后一刻，荆兰安抽泣说——
“他叫月扶崖。”
河上船只燃起，长命锁发出月华般的光，白光吞没了烬九。
小雪纷纷扬扬，这艘战船，终是没能回到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