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的一番话,不仅让朱瞻基傻了眼。
同时也让隔壁的朱棣和朱高炽父子俩脸色大变。
不错,对于南疆边乱之事,其实朱棣已有不能再继续安抚的想法。
但也是这两日才开始思索的。
别说六部堂官,就连身边的太子朱高炽都未曾知晓。
而现在,自己的想法竟然被一个诏狱的死囚猜对了。
并且,因此竟敢武断大明国祚会缩短。
霎时间,深邃的眼眸忽然铺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瞳孔微缩,朱棣俨然已经生出了几分杀心!
“父皇!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儿臣这就去把那个臭小子拎回来,见天的都跟什么人鬼混!不学好!”
感受到朱棣身上散发而出的杀气,朱高炽打了个哆嗦,连忙把头埋了下去,向朱棣躬身请命道。
在这位太子爷看来,南方边疆虽然时常有土司骚动,但每次的规模都不算特别大。
于煌煌大明而言,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根本上不得台面,怎么会像时安说的,因此就引起一系列严重的后果。
一个小小的政策竟然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还会影响大明的气数,致使国祚缩短。
这样的言论,简直是妖言惑众。
“一个死囚又有何惧。”
就在朱高炽霍然起身,准备上前之时,朱棣摆了摆手,将其拦了下来。
“老大啊,这人倒也不全是胡言乱语...”
“对于南疆行安抚之事,朕却有其他想法!”
什么?!
好似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朱高炽脸上的表情猛的一滞,太子爷的眼中满是震撼惊讶之意。
“这事儿现在咱也只是个想法而已,具体怎么做还要回宫召群臣仔细商议!”
瞥了一眼自家老大,朱棣随即又是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监室,瞳孔中却是多出了几分好奇之意。
“且再听听。”
“朕倒也看看,里面那家伙还有什么惊天之语。”
……
“时先生,这话说的是不是太过夸张了啊!”
“再怎么说,现在我大明也是太平盛世,人民安居乐业,四时风调雨顺,国运怎会受损?”
牢房内,朱瞻基终于从惊愕中回过了神来,干笑了几声之后,又是看向了木榻之上的时安。
“太平盛世?”
“都是些假象罢了!”
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蒲扇,时安懒洋洋的扇起了凉风。
“什么?这怎么可能?!”
闻声,朱瞻基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自他皇爷爷践位以来,对外几度北伐,对内鼓励农桑。
双重并进之下,边境整体还算安稳,四海尽受五谷丰登之乐。
远的不说,就说他朱瞻基去到过的应天府各地,哪家哪户不是仓禀丰实,六畜兴乐?
怎么这样的太平盛世,到了时安眼里,就成了假象呢?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将朱瞻基的表情看在眼里,时安先是打了个哈欠,这才不慌不忙的问道。
“我先问你,太祖皇帝在位之时,为什么要多次北征草原?”
“伪元残余,时常有窥视中原之心,太祖爷北征草原,自然是为了打击他们的有生力量,不使其逐渐做大!”
沉吟片刻,朱瞻基方才抬头看向时安,开口答道。
“诶。”
“你既然都明白太祖北征草原的用意,南方边境不也如此?”
看着呆愣吃惊的朱瞻基,时安手中的蒲扇又是重新摇晃了起来。
“太祖多次北征草原,将草原势力打的节节败退,弃地千里,故而关内的局势才能安稳许多。”
“因而从此可以看出,对待四方夷狄,无论南北,只有强大的武力才能让其真正的心悦诚服。”
一边说着,时安又是伸了个懒腰,而后将视线看向了一旁。
“你觉得对南方应该行安抚之策,倒也正常,毕竟安抚比起战争更为简单省事,而且也无需准备什么辎重。”
“但是一昧如此,只会让蛮夷觉得我大明软弱可欺,野心膨胀,反而会使我大明陷入愈发被动的局面中。”
“放眼天下江山,各省时有旱涝之灾,常有地区颗粒无收。”
“平时还可以将粮食调往灾区,各地休养生息数年即可恢复。可一旦边乱爆发,百姓丧乱,又何谈修生养息?安居乐业瞬间即可沦为泡影。太平盛世,真的太平吗?”
啪的一声将空中的苍蝇打落,时安扭头看向朱瞻基,敲上了最后一记震天鼓!
“更何况,这还只是南边的骚动,还有北边的蒙古鞑靼呢?”
“当今皇帝虽然两次出征北伐蒙古皆获全胜,但是你就敢确保蒙古从此就被打的一蹶不振了?实则蒙古虎视眈眈,就盯着大明这块儿肥肉。”
“一直实行安抚之策,什么时候把南方诸如麓川等土司的胃口养大了,势必会引发更大的动乱。”
“届时蒙古闻风而动,南北夹击,就怕不是损失一省一地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丧师辱国,宗庙作难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
草席之上,时安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了朱瞻基的心口之上。
朱瞻基脸色惊得微微发白,咽了咽口水,声线已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照时先生这么说,一昧安抚只会使边乱更加频发,边乱频发就会使各地无法修养生息,进而导致我大明国力减弱,大明一旦不再强盛....”
“如此一来,所谓我大明国运受损,就是因安抚之策,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最终结果?”
抬头昂首,朱瞻基脸上的震惊之色依旧。
“说的不错,孺子可教也!”
时安赞赏的点了点头,一边挥动着手中的蒲扇,脸上露出了一丝颇为欣慰的笑容。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时先生的目光之远,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此时,朱瞻基的思路已然豁然开朗了起来。
越是反复琢磨方才时安所说的话语,他眼中的光芒就愈发闪烁,对于时安的敬佩也愈发厚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