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之所作所为，是想让大明长存！”
“难道当年的元庭，就不想让元庭长存？”
这一刻。
当苏怀当着文武百官，以及后方的京城百姓，吼出来这句话后。
所有人的心中，都为之一寒！
而因为温度的陡然下降，天气还在降雪……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从身体和心理上，都迎来了双重寒冷。
这话太直白了！
其本意不就是在说……
昔日的大元在欺压百姓、昏聩无道！
今日的大明大造冤案，也在欺压百姓，是不是也是无道？
朱允炆正准备离去的身影，骤然停顿。
他转过身，隔着漫天的风雪，似乎要将苏怀看个清楚。
为什么！
此人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儿？
皇爷爷已经放过他了，他还在这个时候口出狂言！
在这么搅合下去。
难道你还想让皇爷爷，放弃蓝玉案不成？
“哼！”
想到这里。
朱允炆就对这不知好歹的人，满是厌恶。
蓝玉等一众淮西勋贵必须死！
只有他们死了，自己才不用担心，未来登基以后，头顶还有一群随时可能要造反的勋贵武将！
想一想。
如果皇爷爷真的驾崩。
整个朝野便没有制衡这些人的“对手”。
到时。
这些人开国功勋、皇帝长辈的名头……在朝一日。
朱允炆都觉得自己位置不稳！
因为，他的皇位……
随时都有可能，被宫里的另一位皇孙所替代。
因此。
眼下蓝玉案。
对于自己、对于期待自己登基的文官，对于皇爷爷而言……
都必须发生！
这个，是包括文官集团在内，众人心知肚明，但偏偏又不能说出口的默认方案！
你一个区区的百户之子。
却屡次反驳！
甚至还将现在的大明，和当初的元庭比较？
哪来的胆子？
为什么不好好的待着，等着自己的死期！
蓝玉案涉及数万人！
可曾看过他们像此人一样，不知死活？
可惜！
朱允炆不禁恼火。
若是按照皇爷爷下旨的“处斩”。
今天斩了此人后，整个朝廷就当无事发生，继续蓝玉案的进程。
可是！
事情的转变，往往出现的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天象变化，因为人心浮动。
皇爷爷不得不退一步。
但就这一步！
却让对方死死抓住，而且在这样“天象加成”的环境下，再度质问！
要知道。
这里不是皇宫……
这里也不是昨天的登闻鼓之前。
而是万千百姓，聚集在一起，亲眼见过了“夏日飞雪、必有冤情”的天象之变！
在这样的环境加成下。
苏怀的这一连串话语，便是彻底让整个朝廷，甚至让朱元璋本人……
都彻底下不来台。
毕竟……
成千上万双视线，可都在看着。
眼下的苏怀，简直成了故事话本中的“冤情再现”！
“好胆！”
与此同时。
朱元璋只感觉，昨天看到《鸣冤书》的那股愤怒，又似乎重新涌现。
刚刚监斩苏怀，却被天象打断。
已经够让他憋屈，现在居然又听到，他拿大明和大元作比较？
朱元璋不禁想起……
当初，自己就是因为要推翻暴元，才参加的红巾军。
建立大明后。
他惩治贪官污吏，这些年难道杀的还不多？
他为了让百姓不再受欺压，甚至亲自颁布《大诰》，让所持有者可以一路通行无阻，敲击登闻鼓，天子亲自受理。
这样的大明，怎么会和大元相同？
你一介百户之子，不知道蓝玉所涉及的案情，不知道你父亲在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甚至不清楚蓝玉的谋划！
你又懂什么？
“苏怀，本官是听清楚了，你要为元人鸣不平？”
而就在朱元璋压抑不住怒火的时候。
下方。
官员之列，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官员，突然站出来。
只一句话，便让朱元璋目光一亮。
黄子澄？
洪武十八年的会试第一，素有急智。
他便让其作为东宫伴读，如今正是太孙朱允炆的老师。
没成想这一句话，就给苏怀反扣了一个帽子。
然而……
他却没想到，那个“死里逃生”的案犯苏怀，却不仅不恐惧。
反而针锋相对。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苏怀根本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启群嘲。
“身为大明官员，却只想着扣帽子，让我闭嘴，不能伸冤！”
“尔等所思所为，和元庭奸臣又有何区别？”
“简直白读圣贤书！”
此刻。
苏怀发现，这第二个光环【针锋相对，舌战群儒】，比之第一个光环，能更为直观的体验到。
起码在他嘲讽之时，这道人物光环，微微散出白光。
无形之中就对自己的言语杀伤力加成。
当然！
第一个光环【直言进谏，免受死罪】，几乎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其中的【免受死罪】四个字，简直像是保命金符！
能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延迟或者阻止洪武皇帝对自己的“杀意”。
苏怀有第二个人物光环加成，只感觉如虎添翼。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时。
詹徽却敏锐的意识到，不能让苏怀再继续说下去。
起码，要脱离这个环境，否则四周的百姓可都看着。
和一个百户之子言语对抗，简直有损朝廷威严！
对方都抬棺进谏了，敢对陛下写出那攻击力十足的《鸣冤书》，他难道还会顾忌你官员的面子？
而听到詹徽的回答，苏怀也是直言不讳。
“《鸣冤书》已经上奏陛下，为何不见陛下亲审？”
“手持《大诰》，敲击登闻鼓，天子需亲自受理。这是陛下的原话！”
“如今，却不过一日，就要处斩于我？”
“天象在前，夏日飞雪。”
“苍天的说法已经到了……”
“难道现在的陛下，连一点真话都听不得了？”
苏怀顿了顿。
融合海瑞模板之后，他的所思所行，无形之中都在朝其靠拢。
此时说出这些，更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而顺带着，他也说出最主要……也是一直以来，敲击登闻鼓，最核心的目的。
“民苏怀……昨日今日种种所作所为，只有一个愿望！”
“请陛下细察《鸣冤书》，重审案情。”
“还我父、还我，乃至《蓝玉案》所涉及的……所有清清白白者一个愿望！”
“大明需依法办案！”
“《大明律》更不是束之高阁的废纸空文！”
“当朝陛下，百官，还有这万千百姓，都要亲眼看着……”
此时。
苏怀越是说着，越是感到海瑞的人物性格、精神距离自己越发接近。
他知道。
自己应该已经触摸到了，人物后一半契合度的门槛。
深呼吸一口气。
苏怀所幸将心中之语，铿锵而出！
“煌煌大明！”
“不可让屠龙者……再变恶龙！”
轰！
此话一出。
远在城墙之上的朱元璋，登时身形摇晃。
蒋瓛见此，赶忙搀扶。
“屠龙者变恶龙？
“屠龙者变恶龙……”
却见皇爷捂住胸口，一句句的呢喃着，
“咱是恶龙？”
“咱也成了欺压百姓的恶龙？”
“好！”
“好！”
“皇爷！”蒋瓛看得心急，这要是把皇爷气出病来……此人死一百次都不够！
朱元璋伸手，阻止蒋瓛的搀扶。
他捂着胸口，枯瘦的手指青筋毕现！
这一刻……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内嘶吼而出！
“把他带下去！”
“把他拖下去！”
“回宫！回宫！”
“让钦天监的人来，让詹徽、杨靖，但凡查审《蓝玉案》的官员，统统前来！”
“他不是要咱亲审？”
“咱就给他亲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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