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摇了摇头,脸上也不见失落之色,只是平淡的开口说道:
“一晚上哪能找到什么办法,这里虽然不是皇宫大内,但也是皇城所在。”
“想要从这里悄无声息的逃出去,不是那么简单的。”
窦澈点点头,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如果昨天真的按照朱元璋所说把他分到太医院的话,那么太医院位于皇城和宫城交界之处,更是深邃幽闭。
到那个时候,逃跑可真的就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窦澈深深的吸了口气。
如果不是时间相当紧迫,他也不可能和眼前的张道士联手,昨天两个人刚一住入到翰林院之后,三更半夜便连忙碰了碰头。
到这时窦澈才知道,面前的这个邋遢道士姓张,平日里云游四海好不快活。
但是偏偏这一次马失前蹄,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逮到,然后不由分说的扭送到了这金陵城。
而且老道士看起来邋里邋遢,似乎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但是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事理。
他是唯一一个和窦澈一样看出来药方问题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提醒窦澈不要把这件事情捅破的人。
更有甚者,在昨天。窦澈被赏赐了,从六品的官职飞鱼服以及黄金万两之后。
整个翰林院的所有人包括方孝儒,对于窦澈都只不过是羡慕嫉妒恨,无非是嫉妒窦澈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家财万贯。
但是只有老道士在昨天安顿下来。找到窦澈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窦澈要不要和他一起合作,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让窦澈对于老道士不由得刮目相看。
如果说窦澈看出药方的问题,是因为自己的金手指。而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是因为自己通晓历史,知道接下来这金陵城中的风波的话。
那么老道士就是实实在在凭借着自己的阅历和双眼,抛开迷雾,直接看到了这些本质。
所以,窦澈丝毫都没有犹豫的便和老道士结成了攻守联盟,只不过可惜,昨天晚上老道士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逃离的办法。
“我昨天晚上偷偷看过,这里距离皇城大门,我们至少要度过十一道关卡。”
“何况,逃出皇城大门连第一步都算不上,还有这个固若金汤的金陵城,以及直隶地区那无处不在的锦衣卫。”
听着老道士一边翻书,一边说起了他们的困难,窦澈也点了点头。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本身就没有指望,一两天就能够逃出这座皇城。
所以窦澈也不觉得沮丧,只是声音平淡的说道:“看样子皇后那里,我还是要静心治疗?”
张老道点了点头:“医者仁心,抛弃身份不说,那也是你的一个病人。”
“这位皇后的事迹我也听说过一二,是一个仁厚的性子。”
“治疗他的病情,和我们想要逃离这里并不相干。”
说着,张老道探过脑袋,警惕的看了看旁边之后,嘿嘿一笑,凑到窦澈的耳朵旁边轻声说道:
“而且在逃离之前,我们还有一个天大的麻烦要解决。”
“否则的话就算逃出金陵城,我还好说,你小子可是寸步难行。”
“什么?”
窦澈茫然的抬头,在看到张老道眼神当中的揶揄之后,突然狠狠一拍脑袋,一脸的痛心疾首。
“艹,我把这个忘了!”
“我没有户籍!”
“对喽——”
张老道随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厚厚的书籍垫到屁股底下,坐在窦澈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苦口婆心:
“比起我们怎么逃离这座宫城,你的户籍才是最大的麻烦。”
“在这大明朝的户籍制度之下,工军商农各司其职,千年不变。”
“没有户籍,你可谓是寸步难行,到时候一旦被哪里的差役官吏捉住,搞不好就会把你打成贱民。”
“这才是你现在,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张道士话音一落,窦澈的脸色顿时凝结如冰。
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键,既然要逃离朱元璋的掌控,到时候出门总不能够说自己是翰林院的六品编撰,隐姓埋名是必然的。
但是,大明的户籍制度极其苛刻,一时之间窦澈竟然丝毫也想不到能够破局的办法。
总不能等到马皇后醒来之后,私下里求马皇后给个赏赐吧?
谁知道马皇后,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大哥,母后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呀?”
正当窦澈和张道士在那里密谋逃跑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没有发现,此时藏书阁之外,一群官员们正跪在两边,恭送着一男一女走进藏书阁。
随着大门关闭,旁边那个看上去是四五岁的娇俏少女,正拉着身边兄长的胳膊,一脸忧郁的问道。
“大哥,那么多太医都没法让母后醒过来,我们这样真的有用吗?”
少女旁边,一个穿着纯白常服,面色温润如玉,但若君子临世般的男人,正一脸和蔼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耐心的教导道:
“寿春啊,不管是太医还是昨天父皇找到的神医,他们的治疗是他们的事情,而我们当儿女的自然也要为母后尽些孝心。”
“昨天哥哥忙于政事,没能在母亲床前尽孝,今天就算是明月陪哥哥来找些滋补的药方,为母后尽尽孝心。如何?”
听到自己的太子哥哥这样说,寿春公主朱明月点了点头,懂事的拉着自己的兄长往前走去。
这位寿春公主,是洪武三年正月初四出生的,正好是朱元璋建立明朝三周年。
所以朱元璋大喜之下,以明月为名。
母亲后亡,被马皇后养在膝下,受尽了父母兄长的疼爱。
偏偏又极其懂事,所以和朱标的关系也是格外的亲昵。
所以,看到寿春公主迫不及待,朱标也是微微一笑,任凭妹妹拉着自己七转八转,来到了存放医书典籍的地方。
而正当朱标随手抽过一本医书,想要找几个滋补的方子之时,却听到几个书架之外一个恼怒的声音,带着抱怨和怨气突然响起:
“张老道我跟你说,这大明的户籍制度可管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长此以往下去,我断言大明朝,必亡于军户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