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滔滔不绝的封赏演讲被突然打断，还是被李封以这样的口吻打断的，这让李世民非常的惊讶。
这个不是朕预料之中的场景啊！
这李封不应该是对朕感恩戴德，然后誓死效忠于朕吗？
明明朕是在奖励他，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就好像是朕要把他拖出去斩了一样？
难道是这小子听错了？
李世民的脸色有些尴尬，又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
“爱卿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朕绝无此意啊！”
李封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小臣没有听错，但陛下如此嘉奖于我，又是封侯，又封小臣为刊书局的监正，这不就是想让小臣去死吗？”
什么时候皇帝的封赏也是让臣下去死了？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李世民实在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能想象。
“这个，朕确实是不太明白，你于国有功，朕欲嘉奖于你，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李封盯着李世民看了好一会，这才确定李世民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隘。
而李世民则被李封的目光盯得有些直发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封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拱手说道。
“陛下有赏，李封身为人臣，确实是没有拒绝之理，但这次却有些不同。”
李世民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李封接着说道：“不如请陛下想想，如果让那些门阀、世家得知，这活字印刷之术和纸张制造之法，皆是小臣的主意，那会有什么后果？”
李世民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
在如今的大唐，造纸这个行业基本上都是世家专营，寻常人插手不得。
就像是那盐铁一般，寻常人私自贩卖就是死罪一条。
连纸张都如此之严，那就更别说活字印刷之法了。
这种撬门阀、世家墙角的行为，对于寻常人而言，可以说是作大死了。
而李封一旦接受了李世民的封赏，还去做了那什么劳什子刊书局监正。
那就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这两样东西是李封我发明的。
这些传承千年、实力庞大的门阀、世家并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些。
如此一来，李封就会成为天下门阀、世家的公敌，被群起而攻之。
而这些门阀、世家联合起来的力量，可是连李世民都忌惮三分的存在。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李封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这种死亡的威胁。
在当今的大唐，恐怕只有李世民一人能够承担了。
而且就算是李世民，也只能用水磨的功夫，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得不偿失。
李封作为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自然能够分辨利弊，懂得在这个时代的避祸之道。
他又不是带着系统穿越，也有没有无限复活的天赋技能，想要在这个时代折腾出点动静，都必须三思而后行。
否则，就只能被这个时代的大势淹没，而现在的李封，暂时没有对抗这种大势的能力。
挟泰山以超北海，语人曰：吾不能，是诚不能也。
李世民思索了一会，不得不承认李封说的没错。
“是朕莽撞了，此事的确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李封这才松了口气，拱手说道。
“多谢陛下体谅，还请陛下另谋良士，担任那刊书局的监正，还有科举变革一事，也请陛下帮小臣隐瞒。”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个人欲望和野心，应当建立在相应的基础之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后果只能是被撑破肚皮而死。
李封知道自己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所以他能活得很久，活到自己羽翼壮大的那天到来。
到时候，便是真正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世人都觉得皇帝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但皇帝也是人，也有很多无奈，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皇位只是个位置，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还是要看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能力如何。
李世民的脸色有些黯然，他知道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没有办法在门阀、世家的暗算之下，保住李封的性命。
想明白这了这些，李世民有些愧疚地看着李封说道。
“唉，朕这一生从来不亏待有功之臣，只不过这一次，朕好像只能对不起你了。”
李封对此也早有预料，如果活字印刷术和改进版造纸术能拿出来卖钱的话，他早就行动了，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
如今能拿来换李世民的一份愧疚之心，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意外之喜。
这笔买卖虽然说不上赚，至少也算是没有赔本了。
李封正色说道：“陛下不必如此，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臣只愿我大唐国力强盛，愿陛下能早日成就千秋之伟业。”
李封的这一席话，让李世民非常地感动。
不是李世民没有听过这样的话，而是此情此景，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封说的话就显得格外地真诚感人。
一个平日里死要钱的少年，放弃了巨大的利益，只为了国家能够更加繁荣昌盛。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是一种怎样伟大的情怀，如何能不让人为之感动。
不管李封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是把李世民感动坏了。
李世民眼眶之中甚至有些湿润，他觉得自己之前对李封的看法，简直就是在侮辱李封。
“好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朕这次虽然不能给你什么，但朕在此保证，只要朕在位一天，大唐就不会亏待于你。”
说完之后，李世民抹了一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精致的玉牌，递向李封说道。
“这是朕的随身之物，持此玉牌，可在太极宫内畅通无阻，若是你有事想要见朕，不分昼夜，朕定扫榻以待。”
这块玉牌所代表的的意义，可不只是自由出入宫禁那么简单。
李世民的贴身之物，代表的就是皇帝的威严，跟丹书铁券这种御赐的免死牌都差不了多少。
李封面色严肃地结果李世民手中的玉牌，沉声说道：“谢过陛下，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既然收了东西，那李封肯定会说上几句好话了。
反正说好话也不花钱，万一哪天真的要死而后已了，李封该跑还是会跑的，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李世民先前说的话，李封也不会太过于当真。
帝王之术，拉拢人心的法子而已，如果以后李封真的犯了事，李世民肯定会将现在这句话选择性地遗忘。
皇帝嘛，不都是这个德性。
至于那块玉牌，白给的东西当然要留着啊，只不过好像御赐之物不能随便售卖，有些可惜。
李封决定回头把这玉牌好好洗洗再收起来，毕竟这是李世民的贴身之物，上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