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今天是云雾遮蔽阳光的一天,但热闹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没有了烈日的照射,气温反而变得更让人舒适。
随着一声“起”呼,有汉子抬起了祭案,号子手吹响了奏乐,在一声声欢呼中走向了未知的祭礼。
叶高二人跟随者拥挤的人群往前挪动,祭典此时看着很热闹喜庆,但他们可笑不出来。
一路前行,叶长安注意到了河面的变化,那要祭祀河神的河中心此时正漂浮着浓郁的雾气,雾气四散溢开,几乎蔓延到了岸边。
不止如此,远处河神庙的另一边目光所及之处都被淡淡的雾气遮挡,就连叶长安也看不透。
如此场面,搭配上没有日光的天气,似乎很合理,很平常。
但是,岸边河神庙东西两边,老百姓所呆的地方,并没有丝毫的雾气,叶长安可不认为这是自然就可以形成的。
好在那五艘船正停在河边,只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简易的码头那里,雾气暂时没有蔓延于此,数块厚木板将船头与岸边连接,方便上下。
在县令和道人的示意下,捻香,祭酒,拜神,一个个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直到要将祭品都搬上船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仪式。
“且慢!”叶长安大声说道。
看到发出声音阻止的是个未冠少年,周围的百姓有的皱起了眉头脸露不悦,有的目露惊奇,还有的目光满含希翼,写满了期待希望。
道人看了叶长安一眼,还未开口,旁边的那些徒弟当下喝骂了起来。
“好你个小东西,饶了你的性命,居然还敢在这祭祀大典上捣乱,快来人抓住他。”那徒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索性指挥起那些衙役来。
“高小友,你这位姓叶的朋友这是何意?要知道今日如此重要的大典和场合,就算是本县也不敢随意惊扰,他却当众喧哗扰乱。岂不是不将本县放在眼里,此举更是在亵渎河神大人,你们可知道这是何罪?”
“县令大人,贵县的传统祭祀典礼,我们自然不敢随意造次,可此事事关上百条无辜的人命,所以学生只能出言相阻。”高长赋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回道。
县令听到了数百条人命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隐藏,转头看向了道人,在得到一个眼神后,他又稳稳的问道。
“上百条人命?这是何案件?为何本官从未听说。”
叶长安看着对方的表情,知道他们已经有恃无恐,当下不在客气:“大人,那城隍庙外常住的男子一家三口莫名失踪上吊,这可有假?除了他们,这数年来镇上和四周村落失踪人口的案件累累,这可有假?这几日还有数名百姓上报失踪孩童,至今无任何消息,这可有假?你与这大仙人所做所为,瞒得了一时,可瞒不过一世。”
“大胆,看在高举人的份上,本官赏脸与你等交好,谁知你如此不识抬举,竟敢当众质问污蔑本官。你可知道你面前的乃是一县之父母官,堂堂七品官员,你一个连童生也不是的少儿郎,也配质问本官?”县令瞪着眼睛,怒斥道。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如此惨案累累,到头来却无处可申。请问大人,你身为一县之父母官,可曾惭愧?你再看看那些失去孩子的老百姓们,心头可安?还有大仙人,为何自你来到这个镇子伊始,周围的孩童失踪之事便徒然增多?”
“一派胡言,本官治下案件井井有条,悉数仔细审理,何来有私?人口贩卖之罪,自古有之,其罪者奔流逃串,四野为邻,本官治下也不能幸免。但本官殚精竭虑,几经捉拿贼犯,从不敢丝毫懈怠。大仙人为我们伏牛镇做出多少帮衬,可是所有人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岂能任你黄口小儿在这颠倒黑白,随口污蔑?”县令大人显然气极,胡子一飞,就要喊左右拿人。
“慢,县令大人,祭典已经被耽搁,既然这小儿说你为官不作为,说孩童失踪之事与贫道有关,那就请他拿出证据来。也能还你我个清白,如果他拿不出再治他的罪也不迟。”道人开口制止道。
“好,既然大仙人为你作保,那你就把证据拿出来。如果你只是胡言乱语,本官绝不轻饶。”
看着道人丝毫不显慌乱的脸,高长赋心中有些不安,看了看叶长安,叶长安给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后对着身后的百姓大声喊道:“众位乡亲,在下不才,来此地虽然只有短短三日,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过在下与好友多方调查,才发现,这河神祭乃是一个骗局。”
“骗局?”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骗局?”
“骗什么了?”
“不清楚啊。”
“胡说八道吧!”
“看他怎么说。”
……
一语惊人的叶长安看着场上茫茫然的一众百姓,其中也有少数面露悲苦之人。
“其中牵扯太多,在下就长话短说,这数年间失踪的孩童,其实都是他们所害。”叶长安说着伸手指向了道人和他的徒弟。
“他们绑走孩童,所为何来我不得而知。但前天晚上我在那道观之中的地下却见过那些孩子,有男有女。其中还有我的一位同伴,共十八人。”
“他们绑走童男童女,又害其性命,必然是为了这所谓的河神祭。如果在下所料不错的话,那些被绑的孩子此时肯定就在那几艘船上,那几艘船上的人,就是我的证据。”
“什么??真的假的?”
“大仙人,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可能吧?”
“把船舱打开一看便知。”
“把船舱打开,把船舱打开……”
……。
漫天的质疑声逐渐转变成了声讨的声音,让打开船舱证明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其中必然有那些失去孩子的百姓的助势,这一步,叶长安他们算是走对了。
县令被这声势所摄,脸色苍白。道人的脸上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冷笑着的注视着这一切,就连他的那些徒弟也有的露出讥笑之色。
“噤声。”道人轻轻一挥浮尘,越来越盛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场上的所有人突然发现自己说出的话没有了声音,个个面露惊恐。
“既然他说的证据是这几艘船,那就让他们看便是了。”道人的声音不疾不徐,也不洪亮,但却让场中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来人,把那些船舱上的遮挡去掉,让他们看看他们口中的证据。”
“是,师傅!”那些徒弟回复一声,便纷纷上了五艘船,船舱的围板只是临时搭建的,所以并不牢固,只是三两下间,他们便将船舱上的围板拆除。
随着围板被拆除,里面的画面显露出来,却那里有什么失踪的孩童,有的只是被绑起来的猪羊。
叶长安神色微变,又瞬间定了定神将法力运至双目。
高长赋却是脸惊容说道:“叶兄,怎么会这样?”
“原来如此,我们还是大意了。”
河边围着的上万百姓看到船上的画面,瞬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能发出声音了。
“胡说八道,那里有什么孩童?”
“原来骗人的是他们。”
“你们骗人有什么好处?”
“居然……不是真的。”
……
人群中那位失去女儿的妇人呆立道:“不会的,不会的,小兄弟没必要骗我们啊,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只是她一人的言语显然挡不住万人的声讨。
“敢让我上去瞧瞧吗?”叶长安质问道人。
“任尔施为。”
听罢,叶长安对高长赋说了一句稍等,便纵起身法往船上掠去,足尖在水中轻轻一点,凌空一个漂亮的翻身之后,便稳稳的落在了船甲板上。
叶长安慢慢走近眼前的一只羊,挥剑削了过去,同时嘴上说道:“梅姑娘,可以说话了。”
“叶公子。”说话的正是梅小满,在之前刚到河边的时候,叶长安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很独特。他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就是梅小满。
说是花香,准确的说应该是梅小满身上的的妖气,叶长安刚遇到她的时候便闻到了,并且一直都有!唯有一次例外,那就是在地下牢房的时候,因为那时候的梅小满被药物封住了妖力,变得跟普通人一般无二。
直到刚才叶长安才再次闻到,他才能如此确信梅小满和那些孩童一定在船上。也幸好三人相处多日,叶长安早已熟悉了这个气味,否则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不可能分辨出来。
“叶公子,我和那些弟弟妹妹被施加了幻术,他们都变成了小猪小羊,那些百姓能听到我说话吗?”梅小满看着不远处问道。
叶长安还未回答,便听到有村民的声音传来。
“羊会说话了?”
“妖怪啊,是妖怪。”
“别怕别怕,大仙人在这里,妖怪不用怕。”
“她不是妖怪,她是我朋友,她是个好人,你们别被这道人骗了。”高长赋听到船上一只羊发出了梅小满的声音,便明白,她肯定是被施加了什么法术,所以才变成羊的样子。
叶长安正想解开其他孩童的绳索,眼前一晃,那道人挡在了面前。
“草木之灵,贫道我倒是看走了眼,难怪能这么快就化开我炼制的丹药。”道人面露惊喜看着梅小满轻声说道。
“少年郎,你说的证据,就是你与小妖勾结吗?”道人面露讥笑道。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少年居然和妖精是朋友,贫道很难相信,那些失踪的孩子会与她们无关。”
“这小妖是我前几日所抓获的,正准备今天将她献给河神,谁料她的两个同伙贼心不死,居然想设法救她,如今这万人众目睽睽之下,事迹败露,你们说该将他们如何处置?”
“打死他们,他们是妖怪。”
“还我的孩子,亏我们还信你鬼话……”
“烧死他们,烧死这些害人的妖怪。”
……
“不是的,他胡说,这是他们的障眼法。明明是他和他的徒弟抓了那些小孩,你们要是不信,他道观里还有那地牢为证。”高长赋面露不忿,大声回应道。
“地牢?哈哈哈,那只是县令大人托我用来关押罪孽深重之人的,贫道给他们讲经说法,化解他们戾气所用,又有何不可?”
“没错,就是本官拜托大仙人的,这几个都是妖怪,枉本官还以为他们是未来国之栋梁,原来是妖怪所化,大家难道不相信大仙人的话了吗?”
“没错,他们是妖怪,烧死他们。”那些徒弟趁热打铁道。
叶长安想到了船上的不是梅小满和那些小孩,也想到了她们会被限制不能动,不能发出声音,也想到了她们会被变化成其他物体,这些情况他都有应付的对策。
但他没料到那道人神通广大到能遮蔽所有人的视线,使一万五千多人同时陷入幻术中不能辨别真实。如此能力,岂不逆天?
叶长安知道此时已经无法扭转这众多百姓的观点,眼下只有先保住高长赋和梅小满的性命。所以趁刚才众人说话之时,已经嘱咐梅小满带着高长赋离开,他挡住其他人。
梅小满也深知此时危险,不可优柔寡断,当下纵身一跃,朝着高长赋飘去。
还在回头不断大声解释的高长赋突然感觉一个温软的手握住了他,还未回过神,便被带起朝着更远处飞去。
道人在梅小满刚起身时,便已经动了,手中浮尘急挥,数道白色丝线往梅小满缠去。
“哪里走。”
浮尘延伸至一半,却被一道金色剑轮挡住搅碎,剑轮的另一边正是叶长安。
“竖子妄想坏我大事,贫道岂能饶你。”说着,一手浮尘再挥,万千道丝线朝着叶长安和梅小满包裹而去。
叶长安此时顾不得还口,只是将手中的剑舞的更快了。
漫天的金色剑光犹如无数条金蛇,左突右撞,整个河面被金光笼罩,空中不断传来唰唰声响,四面八方的丝线被斩断大半,断掉的浮尘丝线又纷纷回到道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