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祥瘫坐在酒吧那有些黏腻的高脚凳上,面前的酒杯已经堆叠了好几个,威士忌浓烈的气息在鼻尖缭绕,可他浑然不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吧台后那琳琅满目的酒瓶,眼神却空洞无物,像是望向无尽深渊。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音乐,重金属的节奏撞击着耳膜,人们的欢声笑语、酒杯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嘈杂,他却仿若置身事外,沉浸在自己那崩塌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Fanny见阿祥这般失魂落魄,嘴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转瞬即逝,旋即又堆满关切,挨着阿祥坐下,轻拍他的肩膀,柔声道。
“大哥,别太伤心啦,这世道,负心人多着呢,咱可不能拿别人的错,苦了自个儿呀。”
阿祥仿若被点醒的梦中人,转过头,眼神迷茫地看着Fanny,干裂的嘴唇抖动着,半晌才吐出话来。“我对她那么好,家里啥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干,挣的钱也都交给她,她咋能这么对我,让我戴绿帽……”
话未说完,泪水又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吧台上,洇湿了一小片。
Fanny故作惋惜地叹口气,从桌上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到阿祥手上,安慰道。
“大哥,女人心呐,海底针,咱猜不透。不过您放心,我介绍的那几个越南兄弟,阿渣、托尼、阿虎,在道上那是出了名的有手段,只要您点头,他们出手,保管那对狗男女没好果子吃。”
阿祥听到此处,身体猛地一震,酒精作祟下,脑海中竟浮现出妻子与那男人惊恐求饶的画面,复仇的火焰“噌”地一下再度燃起,烧得理智全无。
他一把抓住Fanny的手臂,手指用力得几乎掐进她肉里,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
“真能让他们付出代价?你可别糊弄我!”
Fanny吃痛,却强忍着,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笑容,拍着胸脯保证。
“大哥,我在这混了这么久,哪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呀。阿渣他们以前在越南就是干雇佣兵的,退伍后接这种活儿,从没失手过,干净利落,警方都找不出破绽。不过嘛,这办事得要钱开路,他们开价可不低,但绝对值这个价,您想啊,能解您心头之恨呐。”
阿祥此时已被仇恨与酒精冲昏头脑,也没细想后果,急切问道。
“要多少?”
Fanny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说道。
“五十万港币,大哥,虽说数目不小,可跟您这口气比起来,不算啥吧。”
阿祥犹豫了一下,五十万港币对他这个小本经营的小瓦斯店老板来说,不是小数目,几乎是店里半年多的积蓄。
可一想到妻子的背叛,那屈辱和痛苦如芒在背,他咬咬牙,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塞到Fanny手里,吼道。
“行,只要能办成事儿,钱不是问题!”
Fanny接过卡,眼睛放光,忙不迭说道。
“大哥爽快!您就放心吧,我这就去联系他们,最迟明天,事儿准成。”
说完,扭着腰肢走向酒吧角落,掏出手机打起电话,低声嘀咕着,不时回头看阿祥一眼,眼神里满是算计。
且说那越南帮的阿渣、托尼、阿虎三兄弟,正窝在他们那昏暗狭小、烟雾缭绕的据点里,四周墙上贴满了美女海报,地上散落着酒瓶子和扑克牌。
阿渣身形壮硕,满脸横肉,给他那原本凶悍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此刻正叼着根粗大的雪茄,吞云吐雾。
托尼精瘦干练,眼睛滴溜溜转,透着股子机灵劲儿,正跟阿虎掰手腕,阿虎五大三粗,肌肉紧绷,像座小山,每使一分力,手臂上的青筋就暴起几分。
这时,阿渣的手机响了,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接起,听了几句后,脸上露出狰狞笑意。
“嘿嘿,有活儿咯,兄弟们!”
托尼和阿虎立马停手,围拢过来,托尼兴奋道。
“啥活儿,渣哥,是不是大买卖?”
阿渣吐了个烟圈,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说。
“一冤大头,被老婆绿了,出五十万让咱收拾那对狗男女,明晚动手,这钱呐,跟白捡似的。”
阿虎挠挠头,瓮声瓮气地问。
“渣哥,就咱仨,咋弄啊?”
阿渣跳起来,一拍阿虎肩膀,把他拍得一个踉跄。
“笨呐你,我都想好了,我和托尼从后窗翻进去,你在前门把风,速战速决,完事儿拿钱走人,简单得很!”
说着,他把雪茄往嘴里一塞,双手舞动起来,扭动着粗壮腰肢,抱着空气,跳起了奇奇怪怪的舞蹈,嘴里还哼着跑调的越南小曲儿。
“咿呀咿呀,明天钱到手,咱去逍遥游,美酒和小妞,统统都要有……”
那模样,活脱脱像只笨拙的大熊在瞎蹦跶,托尼和阿虎笑得前俯后仰,一边笑一边跟着瞎扭,据点里顿时乱成一团糟。
阿祥望着Fanny离去的背影,又灌下一杯酒,胃里一阵灼烧,脑袋愈发昏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摇晃。
不多时,Fanny满脸笑意回来,凑近阿祥耳边说。
“大哥,都安排妥了,阿渣他们明晚动手,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阿祥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嘟囔着。
“好,好……”
便一头栽倒在吧台上,不省人事。
次日,阳光透过窗户缝隙,刺在阿祥脸上,他悠悠转醒,脑袋像是要炸裂一般,疼得厉害,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口干舌燥、四肢乏力。
他揉着脑袋,环顾四周,一时竟想不起自己为何在这陌生地方,待看到身旁空酒杯和凌乱桌面,昨夜酒吧的场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他脸色骤变,惊恐与懊悔爬上脸庞。
“我都干了什么呀!”
他喃喃自语,手忙脚乱起身,跌跌撞撞跑出酒吧,只想赶回家阻止这场疯狂闹剧。
然而,命运的车轮一旦转动,哪能轻易停下。
当他气喘吁吁跑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就听到屋内传来阵阵惨叫,那声音凄厉恐怖,像利刃穿透门板,直刺他的心窝。
他颤抖着手打开门,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宛如修罗场,妻子与那奸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鲜血四溅,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阿祥只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吐出酸水,泪水、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板上。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手机突兀响起,他哆哆嗦嗦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带着浓重越南口音的声音。
“钱已到账,事儿我们办了,尾款两十万,明天下午三点,码头交货,别耍花样,不然你全家都得陪葬!”
说完,“嘟嘟嘟”挂断电话,阿祥握着手机,呆若木鸡,望着眼前惨状,绝望笼罩全身,仿若坠入无底黑洞,不知该如何是好。
慌乱之际,门铃突然响了,阿祥吓了一跳,以为是杀手折返,大气都不敢出。
门铃持续响了几声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阿祥,你在家吗?我是隔壁老王啊,刚听到你家动静不太对,没啥事儿吧?”
阿祥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强装镇定打开门,挤出一丝苦笑。
“老王啊,没事儿,我……我不小心摔了跤,弄倒了些东西。”
老王探头张望,瞥见屋内惨状,脸色煞白,惊恐道。
“阿祥,这,这是咋回事啊?报警,得报警啊!”
阿祥一听“报警”二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拦住老王,哀求道。
“老王,别,别报警,事儿没那么简单,你就当没看见,求你了!”
老王面露狐疑,却被阿祥的神情震慑,犹豫着点点头,匆匆离开,心里暗自打定主意,要是再有异常,定要通知警方。
阿祥关上门,背靠门板滑坐在地,双手抱头,心乱如麻。
报警,杀手定会报复,自己和女儿性命堪忧。
不报警,这命案如何收场,巨额尾款又该如何筹措?
正纠结间,女儿放学回家的时间渐近,他猛地起身,不能让女儿看到这血腥一幕,手忙脚乱收拾现场,用床单盖住尸体,强忍着恐惧与恶心,努力让屋子看起来正常些,可那弥漫的血腥味儿,却像幽灵般怎么也驱散不去。
女儿蹦蹦跳跳过门,闻到异味,皱着眉问。
“爸爸,家里什么味儿啊?妈妈呢?”
阿祥强颜欢笑,抱起女儿说。
“妈妈有事出去了,可能是厨房下水道堵了,有点味儿,爸爸一会儿就弄好,宝贝先回房间写作业哈。”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房去了。
阿祥望着女儿背影,泪水再次模糊双眼,深知自己已陷入万劫不复深渊,却不知如何自救,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恐惧与绝望。
夜幕降临,阿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每一秒都煎熬难耐。
窗外城市灯火辉煌,街头巷尾依旧热闹,可他的世界已天塌地陷,黑暗无边。
想着即将到来的尾款交付,还有不知何时会再找上门的杀手,他深知,香港已容不下他这颗“定时炸弹”,必须逃离,或许澳门能有一线生机,哪怕只是短暂喘息,也总好过坐以待毙。
主意既定,他悄悄起身,简单收拾行囊,看着女儿熟睡面庞,在她额头轻吻,默默发誓定要护她周全,而后趁着夜色,像只惊弓之鸟,踏上前往澳门的渡轮,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