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海瑞自己也愣住了。
“还要骂？”
嘉靖心平气和的开口。
“你说下面的老百姓不满，那还有哪些不满呢？”
海瑞顿住了。
看着嘉靖，海瑞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位陛下，或许并不是不生气。
而是气坏了！
嘉靖现在的隐忍，只是为了等会的爆发。
海瑞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今日，想必是无法活着离开皇宫了。
罢了。
那就骂个够！
海瑞将自己脑袋上的官帽，郑重的摘下来，放在地上。
然后，又脱下官服，也放在地上，整整齐齐的叠好。
众人看着海瑞这一幕，脸色都变了。
这，是要死谏啊！
还没等有人反应过来，海瑞已经开口。
“陛下您，多年不上朝，偏听偏信，只知道内阁和司礼监，从未聆听过文武百官的声音。”
“陛下您，任用声名狼藉的严嵩严世蕃，导致朝政混乱，正直大臣如夏言，爱国武将如曾铣，蒙冤致死！”
“陛下您，身居皇位，却不知体察民间疾苦，不勤政爱民，只知道成天修道求仙，和方术士鬼混！”
“陛下您……”
海瑞一条条说着，越说越是慷慨激昂，越说越是大声。
既然要死，那就死得有价值一些。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海瑞，是为了大明的老百姓发声而死。
要让天下知道，大明，还是有敢仗义执言之臣！
海瑞一条条痛陈弊病，直接把在场的内阁、司礼监等人说得心中乱跳。
他们是不知道大明的毛病吗？
不，他们知道，而且心知肚明！
但，不敢说啊。
说出来，嘉靖要发火，要追究责任的。
追究谁的责任？
傻子也知道，皇帝不可能追究自己的责任。
那就只能是这些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大太监来背锅！
这锅，谁也不愿意背！
为了明哲保身，他们选择沉默。
然而，这一切，全都被海瑞捅破了。
完了。
陛下必然雷霆之怒。
这海瑞是死定了。
也害了大家！
就连事情的始作俑者严世蕃，这一刻也傻眼了。
知道海瑞是个大嘴巴，特地趁着海瑞进京述职的时候，让他来恶心一下嘉靖。
没想到，这大嘴，直接把天都捅穿了！
严世蕃厉声开口。
“海瑞，尔住口！”
海瑞面无惧色，盯着严世蕃。
“严世蕃，尔和尔父，就是大明朝堂的一号、二号奸臣！”
“今日，我便是要把尔父子的丑恶，揭露给全天下人看！”
严世蕃脸色铁青，干脆不去管海瑞，直接朝着嘉靖开口。
“陛下，这海瑞胡言乱语，抨击陛下，冒犯圣颜，还请陛下将其治罪！”
海瑞呵呵冷笑，傲然道：
“我今日既出此言，亦不想能活着离开皇宫！”
这一刻，就连严世蕃也为海瑞一身正气所慑，竟无言以对！
西苑中，突然安静。
直到，嘉靖的声音响起。
“原来如此。”
“原来天下臣民，是这么看朕的。”
嘉靖本该非常愤怒。
但宁心丹的力量，让他无比平静。
这种平静带来的，是绝对的理智。
理智告诉嘉靖，海瑞……是对的！
嘉靖突然想起了前两天，苏林说过的评价，忍不住自言自语。
“无道昏君吗……”
难怪。
难怪苏先生会那么说。
朕的过去，看来确实是做错了不少事情。
否则，这海瑞只不过小小县令，又哪里来的胆气，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是正气。
海瑞心中的正气，给的胆量。
徐阶注视着海瑞，有些佩服，又有些怜悯。
佩服是因为海瑞敢说。
怜悯，是徐阶觉得，海瑞马上就要死了。
徐阶心中有种冲动，想要开口给海瑞求情。
但话到嘴边，徐阶还是没说出来。
不能说啊。
说了，不但保不住海瑞，还可能被严嵩严世蕃父子趁机攻讦。
那样，就连徐阶都自身难保！
严世蕃看着海瑞，心中满是幸灾乐祸。
你骂吧海瑞，现在骂够了，也该去死了！
嘉靖淡淡道：
“海瑞啊，你的话，朕听到了。”
“或许，朕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
嘉靖话说到这里，众人都震惊了。
嘉靖，居然没发火？
不但没发火，还承认错误？
当年嘉靖，为了亲爹兴献王能入皇帝宗庙的事情，不惜发动大礼议，搞倒了一大群文官、首辅。
那段时间那么困难，面对着大明整个文官阶级的反对，嘉靖都没认过错！
现在，被海瑞当面好像喷孙子一样喷了一通。
嘉靖居然认错了？
嘉靖展露一丝笑容，平和开口。
“海瑞啊，你当个县令是屈才了。”
“从今天起，你便是大明的杭州知府。”
严世蕃感觉脑袋里好像有惊雷轰一声炸响，整个人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这海瑞，骂了皇帝，还能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