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轰然喧嚣,
士族的子弟们聚集在一起,喝酒怒喷,
“呸!”
“妖妃,祸乱朝纲,那有草民出身著作郎的典故?”
“这是在打士族的脸啊!!?”
“唉时代变了。”
“北方隋皇励精图治,方平突厥,而又厉兵秣马窥伺江南~~至此存亡之际,陛下身居高阁,不闻外事;高官重臣耽于享乐,排除异己,如此此消彼长,吾恐吾朝将不久于世!”
士人扼腕叹息,忧民忧国中,
张华的名字也传入了市井,引起了百姓的普遍关注;
其实大家都知道,
陈叔宝是个庸君,
最起码跟他父皇和伯父比,是这样的;
而张丽华是妖妃,
整个朝廷上下乌烟瘴气,
能在朝上混得如鱼得水的江总,施文庆,沈客卿等人要么靠着诗才,要么看着谄媚,都是典型的小人奸佞。
张华被他们相中,
不能说蛇鼠一窝,
想必也脱不了干系,
“可惜了那首《永遇乐》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此气魄!”
“这江南之地,可还会再出现一个刘寄奴么?”
“悲哉!”
……
张华尚且不知道,他正在被全建康的人戳着脊梁骨,自动的归入了妖妃一党,是想要攀附奸佞上位的小人;
如今已成为建康的顶流红人,
毕竟,
黑红也是红,
被人怒骂,被人斥责着,或许还被很多人艳羡嫉妒着,
张华通通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只会一笑了之,
被尚书令看重如何的,被一手遮天的张贵妃看重如何的,都是过往云烟,啥也不是~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还是那句话,
当隋军打过来的时候,众生皆平等,越低调越幸运,跟着张贵妃混说不定死得更早?
还是咱这著作郎当得舒舒服服,
工资虽不高,
但胜在安稳休闲,偶尔看看书陶冶下情操,
张华捧着书籍,津津有味的涉猎古史,历经后世千年的变迁恐怕早就失传了,也就是说手里的这可是珍贵至极的文化瑰宝;
就这样过自己的小日子着实不错,
同僚看着那泡一壶茶水就在那悠游自在的少年,不由的面面相觑;
这老练程度,
怕是刚入职就想要退休生活了,
“你们这样看着我作何?”张华抿了一口茶水,将古书放归原处,
“张大人,未免悠闲了点吧?”
“嗯?你们也不忙啊~~也不跟我说工作是何,难不成是给前朝修史?”
修史,
修个鸡的史,
校书郎,大著作一头黑线,
“伪梁还未彻底覆灭呢~”
张华堪堪醒悟,点了点头,
好像真是这样,
宋齐梁陈,
此时陈为正朔,可无奈略有瑕疵。
前朝梁是灭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西梁小朝廷在江陵苟延残喘,自然是轮不到他们来修史的,
这个西梁,
不是那个全是美女的西梁女国,而是指前朝萧梁的残存势力;
至于南陈为什么不灭了西梁呢?
原因嘛很简单,
西梁女国有男子的血性,
而这个西梁呢却一副软骨头的娘们作派,虽然明面上还是个国,实际上就是北朝的RBQ~~
领土——只有包括都城江陵在内的三座城,
说它是一个傀儡,都是高看它了;
至今存活的理由,
不过是北朝用来膈应南陈,与南陈争正统的。
张华耸了耸肩,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继续划水,一众同僚惊叹此人沉着的心态,
时间飞逝,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时间到,下班。”奉行绝不加班主义的张华起身便走,
大著作忙着说还未到时间,
“我家在建康城外,赶时间,大家理解一下。”
张华为难的摆了摆手,将未竟的事业拜托给大著作,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噗,
众人直欲吐血,
……
一出秘书省,张华顿觉空气之清新,仿佛打开了全新的天地,迈步便准备开溜,
然而很不幸的,
此时秘书省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看,他就是张华!”
“抢士族饭碗的人。”
“据说,妖——张贵妃非常看重他。”
不少轿子听到大道旁边,
身穿袍服的官员指指点点,目含深意,指着张华示意,
张华:……
咋回事捏,上班第一天就轰动全公司了?
你们这样让我咋走,
关键时刻,
秘书丞,张华的顶头上司沈望走出来斥责道
“聚众喧哗于秘书省外,成何体统!”
果然看到这位,人群中响起杂声然后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一条大道,
沈皇后的堂弟,
可不敢惹!
“张华,你,好自保重。”
沈恪语重心长的叮嘱一句,便又折返回了秘书省,
张华扯了扯嘴,
你倒是说清楚怎么回事啊,
什么谜语人?
……
出了台城,走在建康的外城,
人声喧哗,
车水马龙,
繁华不减,
所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是也!
张华本以为风波过去了,
准备回家,
不料却又被人堵住了,
一个穿着朴素,二十上下的青年挡在了张华的前面,目光炯炯的打量着他,
“你,可是张华?”
“写出那首《永遇乐》,气吞万里如虎的张华?”
“如果是,当不与妖妃、奸相为伍——若不是,就当我从未问过。”
那人咄咄逼人,目光直视着张华,
身后的人旋即附和,
“是极,是极。”
旋即街坊邻人看着争锋相对的两拨人,再一听竟是一天时间名动建康的张华,大有一副红人竟在我身边的感觉;
慢慢的,
人流拥挤,二楼的住户也都被吸引悄悄打开了窗户,
“你是?”
张华不善的瞧着拦路虎,
火气也不仅上冒,
一个一个正当他是泥捏的?
莫要欺负老实人,
“虞世南。”
青年拱了拱手,沉稳的介绍道;
倏然,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围观的百姓也惊奇的指着虞世南,
虞世南,
虞世南?
张华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的灵光乍现,
是虞世南啊!
这个老东西,
他记得没错的话,在陈叔宝手下打过工,在广神手下任过事,还跟着与宇文化及、窦建德混过,然后又跟着李渊混,最后让李二魂牵梦绕,
李二是王羲之的舔狗,死了都带着《兰亭集序》陪葬昭陵,
而虞世南恰巧是王羲之的直系传人,
最后还混进了秦王府“十八学士”,混进了李唐至高荣誉殿堂的——
凌烟阁!
只能说:牛皮!
躲过了隋灭陈之战,躲过了江都宫变,躲过了宇文化及和窦建德的败亡,甚至还从玄武门挺了过来站对了队,
简直深得苟道真传!
张华眼前一亮,也不恼了,
想和虞世南畅谈为人处世以及未来的苟道,以及如何润过此次南陈亡国之灾,
“虞兄,有何事拦住在下。”
少年轻声询问,
虞世南松了口气,刚真的言道:
“虞某实不相信写出那等雄武之诗,忧国伤时的才子会是攀附权贵之人。”
“江总、施文庆宠幸圣上,是为小人奸佞。”
“张郎虽年少,却诗才极高,早晚必盛名天下,何必投机取巧,使自己陷入污浊?”
虞世南慷慨激昂,语调极高,
如同珍宝蒙尘一样痛惜不已,其他人莫不点头附和;
张华懵逼了,
你细说,
虞世南这才将传言娓娓道来,张华听着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闲得慌去和那些必死之人扯在一起?
“神经病。”
虞世南不懂其中含义,
“张郎既称我为虞兄,那愚兄的话张郎要听进去。”
只是张华笑而不语,迈步便走,
“张郎!”
这不回答的作态是什么意思,虞世南痛心疾首跟了上去,其他人也都好奇的跟了上去,一直尾随着张华来到了建康城外,
大道旁的村落,看到张华归来熟人面孔纷纷打招呼,
张华含笑致意,
身后的虞世南以及士族子弟们好奇的看着这幅场景,
“寒舍鄙陋,来不及招待虞兄了。”
错落的边缘旁,
是一处简陋但五脏俱全的茅屋,
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
张华驻足,
嘴角含笑的回头望向虞世南,
“虞兄大名我久有耳闻,擅一手绝妙书法,可否为我题铭一篇文章,以抒我志?”
虞世南一愣,
他生性沉静寡欲,意志坚定,努力学习,自小便在大师顾野王门下读书练字,又从写出《玉台新咏》的徐陵为师,深的王羲之真传;
不然,
也不会和欧阳询、褚遂良等人并列为初唐四大家,
“写在那里?”
反应过来,
虞世南狂喜,深知眼前之人写诗之才能,
才子配书法家,
天作之合,必传承史册,成就一段佳话。
“诺,那块石碑。”
张华指了指草屋门前,那栽在泥土中的石碑,将它扶正。
“题目就叫,《陋室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