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启动。
祖龙一直假寐闭合的眼帘,微微张开一道细缝。
透过门帘看到远处群山,他心中若有所动,朝为自己驾车的中车府令赵高询问道。
“今日北地可有军报传回?”
匈奴大举入侵,祖龙坐镇中枢,一直都非常关注相关军情。
赵高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回禀陛下,今日尚无军报送来。”
“想必蒙恬将军,已经率领我大秦精锐之师,前往围剿,那些胡虏哪里是我大秦天兵的对手,相信用不了几日,便会有捷报传回!”
“嗯。”祖龙淡淡哼了一声,无喜无悲。
沉默了一会儿,祖龙询问的声音再度响起。
“扶苏和无忧,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祖龙主动提起这两个人,赵高心头重重一跳,面上却丝毫不露破绽。
“回禀陛下,据臣所知,扶苏公子在边郡,一直都有贤名,得边郡百姓交口称赞!”
“至于三公子,臣只知他累计军功已成为云中郡守将,蒙恬大将军之前的军报,都是有提到过的!”
赵高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没有说扶苏和嬴无忧的好,但也没说他们的不好。
但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他在试图往祖龙心里,埋下一颗钉子。
祖龙一直都对权利,有着近乎变态的苛求,尤其是军权!
公子扶苏和嬴无忧在边境民间和军中的威望越高,祖龙作为一国之君,怎能不猜疑忌惮?
赵高如此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在此之前,也是屡试不爽,成效斐然。
可是这次祖龙听了他的挑拨,却没有丝毫动静。
这就让他有些摸不清身后哪位帝王的脉搏,心中不禁惴惴不安起来。
好半晌之后。
御辇之中终于传来祖龙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等这次东巡结束,你替朕拟道旨意,让他们回来吧。”
“遵旨!”赵高赶紧跪地答应着,眼中闪烁起晦暗莫名的光彩。
……
当晚,咸阳城中,公子胡亥府邸外,长街之上。
突然出现的马蹄声,打破夜的静寂,最后停在了胡亥府门前。
守门的卫士,看清楚来人面孔后,赶紧打开中门,放对方进府。
府门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公子胡亥此刻正在大厅,饮酒作乐。
祖龙离开咸阳东巡,胡亥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放飞自我。
毕竟当祖龙在跟前的时候,胡亥得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时刻不敢僭越。
而现在祖龙不在了,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得到了释放。
没有担心的人和事,他在自己府上,当然是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就在他跟自己的手下,肆意吃喝玩乐时,冷不丁有人闯了进来,就让他十分不喜!
“什么人,胆敢擅闯本公子府邸,来人啊,拖出去砍了!”
然而话音未落,闯入大厅,身穿斗篷的赵高,褪去斗篷,露出他阴沉的脸庞,在场众人不由得一片哗然。
胡亥看到赵高阴沉的脸,酒一下就醒了,起身一路小跑着来到赵高跟前。
“先生,您怎么回来了?您不是陪父皇去了……”
整个大秦之中,胡亥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祖龙,也就赵高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赵高也是祖龙亲自指派给胡亥的老师,胡亥的言行举止,都受到赵高很多影响。
甚至不夸张的说,胡亥某种程度,将赵高当成了自己的半个父亲!
看着醉眼朦胧的胡亥,赵高的脸色更沉,“看来公子是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有大麻烦了!”
“什么?”胡亥瞪大眼睛,“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高没马上回答他,而是冷冷朝四周看了眼。
大厅之中的人见状,立刻起身,纷纷告退,很快偌大个厅堂之中,就只剩下胡亥与赵高两个人。
随后赵高便压低声音,将今日祖龙与他所说的事情,对胡亥和盘托出。
但很明显,胡亥的脑容量实在有限,赵高跟他说的东西太多。
让他分辨不清,为什么赵高刚刚会说他们有麻烦了?
赵高见胡亥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差点气得跺脚。
枉费他这么多年悉心调教,却没想到自己压的宝,竟是这般的糊涂。
但事已至此,只能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公子,难不成你没感觉到,陛下这是要准备立东宫了!”
“公子扶苏是长子,向来与我等不对付,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能上位,你我性命危矣!”
赵高说得郑重其事,胡亥却听得不以为然。
“先生,我大哥那脾气,做不出来那种事吧,您多虑了!”
“糊涂!”赵高几乎气炸了肺,“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难道你忘了吗?”
“公子扶苏如今贤名远播,按理说应该是胸怀宽广的人,那为何与公子交恶呢?”
“公子难道敢断言,他日扶苏坐了你父皇的位置,对你依旧会以礼相待?”
“呃……”胡亥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那依先生之意……”
“现如今,公子已经慢了扶苏一步,他是皇长子,如今又是边郡监军,手握兵权,朝中也有不少朝臣与他交好!”
“一旦陛下有立储之意,扶苏必定是群臣首选的公子!”
赵高现在就是要让胡亥知道利害关系。
今日祖龙突然跟他提到的那些话,让赵高有了严重的危机意识。
赵高跟着祖龙的时日不短了,祖龙的情况,他再了解不过。
前些日子他花费重金,从太医署哪里买通消息,知道祖龙身体状况不佳时,就一直留上了心。
但赵高以为,祖龙再怎么,也能撑个三年五载。
可今天这事儿过后,赵高感觉自己想错了,祖龙怕是已经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才会有立储的心思!
大厅中,赵高沉吟着,好半天一言不发,胡亥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敢打扰赵高的思路。
冷不丁,胡亥只觉手腕一紧,惊愕抬头时,发现赵高紧盯着自己看,那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他顿然害怕起来。
“先生,您这是……”
“公子!”赵高逼近胡亥,一字一顿道:“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着,你准备一下,马上与我出城,准备陪王伴驾!”
“啊?”胡亥闻言,小脸发苦,“先生,能不能不去啊!我这……”
“公子若是觉得陪王伴驾辛苦,也可以不去!”
赵高阴恻恻笑道:“但愿他日,公子被打入死牢时,不会后悔!”
“啊!”胡亥闻言,顿时惊得眼睛发直,立刻往自己后院跑去。
“先生等我,我马上收拾,这就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