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通判知道我回来了，先去见曹游击有些不妥。”杜寒拿出了金启倧这个挡箭牌，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等我见了金通判，就说是在你的接应下才顺利返回。”
曹变蛟是个挺实诚的一个人，乍一听杜寒拒绝，顿时有些失落。
当听杜寒说他领兵接应时，曹变蛟略显尴尬的脸色立刻又眉飞色舞：
“多谢多谢，早就听说杜兄为人豪爽，今天一看果不其然，等杜兄见过了通判，我和鼎蛟请杜兄吃酒，咱们不醉不归。”
“等见过通判再说，不过我只能给你两颗首级。”杜寒说着拍了拍筐沿，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夜不收，“你别看首级挺多，我已经平分给这些兄弟了，总不能再去要回来不是？”
“都分给了他们？杜兄真仗义。”
回头看着那些正在边走边向围观者吹牛的夜不收们，曹变蛟一顿感慨。
不过他倒也不贪，没因为只能分到两个首级就不满意，看着曹变蛟开心的神情，杜寒觉得这小子人还不错。
人的距离和了解程度成正比，不了解怎么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说着说着远远能看到通判金启倧的门口了，曹变蛟伸手取出两颗首级，又拎着小辫儿向杜寒一举：
“那我就拿走了？”得到杜寒肯定的答复以后，曹变蛟像孩子拿到糖果一般笑了一下，“我回去分给鼎蛟一个，让他也能有些功劳。”
曹变蛟开心地又走了，李源华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唾沫：
“我呸！有点功劳就来抢，什么东西！”
“住嘴！怎么行事自有百户做主，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没等杜寒说话，李政对着儿子一顿训斥。
“爹……”
李源华很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其他夜不收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向曹变蛟的眼神都有些不忿。
曹氏兄弟属于营兵，和夜不收们没啥来往，现在被曹变蛟平白分走了功劳，心里对他当然不会满意。
“大伙儿都过来，咱老李卖个老，和大伙儿商量个事儿。”李政抱起双拳，拳对着夜不收们来回示意了一下。
夜不收们都聚在李政跟前，杜寒也停下了脚步，看看李政想说些什么。
“没有百户，别说功劳了，咱们的性命都保不住！要不这样，大伙儿一人少分一颗首级，也让百户能有几个首级邀功，毕竟这些首级大都是百户斩下的，咱们做人可要有个分寸，再说没了首级还有那些牲口缴获，大家也没空手回去对不对？”
“对，做人要有分寸，我只要一颗首级，其他的都归百户。”
李政刚一说完，林易便第一个大声赞同。
他知道在辽阳驿内厮杀的时候，要是没有杜寒出手相救，他早就和许常青一样殒命当场了，人家李政拖家带口都能这么大方，他林易孤家寡人一个，更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大丈夫当知恩图报，在林易的心里，自己这条命都是杜寒的，他想拿去可以都可以拿去，何况几个建奴首级。
他一开口，就是全都不要了，都给杜寒。
“我也不要了，全给百户！”
“我的也给……”
“我一个不要，都给百户算上！”
林易一首先表态，立刻在大家中间引起共鸣。
“这怎么行！我既然说了平分，那就一定平分，大家都是侥幸杀回来的，给我一人算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态度让杜寒颇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些人现在一定感激自己，但没有想到大家能这么拥护自己。
“请百户收下，这是小的们都同意的事情，还请百户不要推辞。”
见杜寒坚决不收，李政一脸肃容地向杜寒一抱拳，腰也弯了下去，他收起了往日长辈的态度，完全是一副下级对上级的模样。
“请百户收下！”
其他夜不收一看，也一起躬身施礼。
“百户有了这些功劳，官升几级都是可能的，那样大伙儿跟着百户，不说混个前程，也总比在别人手下当差好得多。”
李政这句话，杜寒听懂了。
大家已经彻底把他当成老大，自己要是能升官，大家也能跟着发财，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的小团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
他们既然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上官，那上官分润手下的功劳，在他们的认识里，那是天经地义。
“好！你们一人留下一颗首级，其他的归我，回头赏金下来了，咱们所有人平分！不过许常青那份就别算里面，自家兄弟丢了性命，家里老幼都需要照顾，咱不能弃之不顾。”
杜寒不再推辞，他的话也让夜不收大为感动。
谁都可能有战死沙场的一天，要是上头都能像杜寒这样想着大家，那真是感激不尽。
现在死的人多了，抚恤很少听说有到位的时候，名义上有，就是很少能看见。
活人的粮饷都吃，何况死人的抚恤？
右屯曾被建奴攻破摧毁，城墙毁坏得厉害，城内也好不到哪去，右屯最高领导金启倧的官衙是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虽然塌了一小段围墙，但已经是右屯最好的所在了，也不知道以前是谁的宅子。
还没等杜寒等人来到门口，宁远海运经历管通判事金启倧已经走出大门，站在门口等着杜寒了。
这可是头一次。
杜寒快走几步来到金启倧面前，双手抱拳弯腰低头：
“卑职参见通判。”
别看通判是正六品，百户也是正六品，但人家金启倧是文官，绝不是一个正六品的武官所能比的，但下跪倒是不用。
“哈哈哈，听说你这次斩获了许多首级，快拿来我看。”
金启倧兴致极高，刚才有人跑来通报，他到现在还有些不信，一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要看看建奴首级。
当两个装满建奴首级的柳条筐放在金启倧的面前以后，金启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这里是三十颗真奴首级，卑职退回时，幸亏有曹变蛟兄弟领兵接应，他也斩获两颗首级，已经拿去给曹游击看了。”
趁着金启倧高兴，杜寒趁机把曹变蛟的功劳掺了进去，既然决定让人家分功，那就做的彻底点儿，免的出力不讨好。
金启倧听了毫不在意，他不用去查也知道怎么回事，作为督右屯的他还能不知道营兵出没出营，杜寒想分给谁功劳是他的事，反正不管多少，最终都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也不介意多一两个有功的人员，立功人员越多，越显得自己御下有方。
“把这些首级全都取出来查验！”金启倧指着柳条筐吩咐自己的两个随从，声音兴奋的都有些走调，
这也不怪金启倧失态，他从年初督右屯以来，零星的建奴首级只见过两三个，哪里一下子见过这么多。
金启倧出身小吏，为人勤奋聪敏，也挺会做人，孙承宗督辽东时，他在孙承宗手下任经历官，专门主持奖赏功劳的事务，孙承宗赏识他，让他出任右屯督屯通判。
以前天天接触各种功劳奖赏的时候，他也没有听说过哪个夜不收能有这种功劳，现在看着一份大功摆在眼前，不兴奋才怪。
一次斩杀三十二个真奴首级，就是那种大战，每次送来的首级也没比这些多多少，管过这活儿的金启倧对此相当门儿清。
尤其这一年以来，每天都是灰心丧气的消息，这下有了这些首级，可以让孙督师高兴高兴，也算报答一下孙督师的知遇之恩。
这时候，金启倧都开始琢磨怎么去写塘报了。
三十多个首级在地上依次摆成六行，摆成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前后左右相距一步方便查验，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将这个长方形团团围在中间。
金启倧亲自查验的首级多了去了，他也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查验手法并不靠谱，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查验了一遍。
等查验完最后一颗首级，金启倧举起双手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动作，然后用同样夸张的语气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
“真奴！的确是真奴！全是真奴啊！”
围观者欢呼雷动。
“通判，还有一件功劳，请通判查验。”
杜寒将大梢小骑弓拿过来，双手托住递到了金启倧面前。
“这是缴获的？”
金启倧接过大梢小骑弓翻看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这张弓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回通判，这是建奴四贝勒黄太机的骑弓，卑职射伤了黄太机，这张弓被卑职缴获。”
“什么？这是黄太机的骑弓？你说你射伤了黄太机？”
一听杜寒说了此弓的来历，金启倧明显哆嗦了一下，一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骑弓，好像生怕它会飞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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