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还没下班,饭馆中的人还不算多。
苏定找了一间干净的馆子,在靠门的地方挑了一章桌子坐下,点了两角钱的饭菜。
因为在等烟贩子进来,所以他吃得很慢。
细吞慢咽地,在这馆子中,倒也显得有点文雅。
差不多吃了一半的时候,一声“卖烟咯!”,他等的烟贩子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小孩,看形象,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苏定暗想,好家伙,这么小就出来讨生活么。
不过这也正好。
这小孩子在里面转了一圈,卖出了两支烟,正准备出去的时候,苏定叫住了他。
“你这烟怎么卖。”
小孩子介绍了一番,这个一分一支,那个两支一分,还有五分钱一盒。
都是劣质烟。
苏定问了一遍,然后说自己并不抽烟,这小孩子脸上顿时满脸失望。
有意思。
“你吃了饭没有。”
小孩刚经历了一番失望,现在哪有什么好语气,说:“都没人买烟,哪里吃的起饭哟,你是有钱人,要不请我吃一顿?”
苏定说:“这个可以!”
这个回答出乎小孩的意料,他愣了,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有点怯场了。
“我不用,我吃过了,我先走了!”
一大碗猪下水放在他眼前,他走不动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嘴上喃喃道,“我吃过了,我吃过了!”
“别等菜冷了,来,吃这个。”
就这样,这个小孩就认苏定为大哥了。
小孩姓易,名字叫大生。
易大生,却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今年十二岁。
嘶,这出乎苏定的意料。
看起来就七八岁啊,不过也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孩子普遍营养不良,看起来有点年龄差距,那也正常。
易大生和所有穷苦人一样,身上有个悲惨的故事。
多年前,老爹带着全家人逃离苦难的故乡来萍县煤矿谋生活。
听话,能吃苦,能干。
在哪里,这种人都受欢迎的。
这老爹很快就成了煤矿的正式工。
除了累点,生活过得还可以,还多生了几个娃,当幸福才开始的时候,厄运就先来了一步。
老爹死在了矿井下。
全家就崩溃,老娘先哭瞎了眼,生活重担就落在易大生的肩头上。
前面都是不幸,其实他们身上还是有一件幸运事的。
首先,老爹是正式工,然后这公司呢这次居然良心发现,发了抚恤金。
接着呢,这经理没有黑掉这笔抚恤金,反而直接做主,用这笔抚恤金在萍县城外面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房子。
就是这顿操作,让这一家子没有流落街头,还能通过出租多余的房间赚钱微薄的租金。
他们一家子,就是靠这一点点租金,才不至于饿死。
当然,也就是不能饿死,想要生活好点,比如菜中多加点盐,糠中多加点米粒,这还得看易大生如何拼命了。
打听完这些,苏定有了底。
等易大生吃完了,才说,“你也不容易,小小年纪,撑起全家来。”
“没什么,都习惯了。”
“嗯,帮人就帮到底吧,我就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不知怎么的,苏定说这话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的。
明明自己今天晚上要和乞丐们睡一起了,现在还说这种大话。
苏定说:“我前不久才从海市来的。”
易大生一听海市,就睁大了眼,都知道海市那是遍地都是金子的地方,有钱人多得要死。
“有个朋友送了我一些礼物,一批德国进口的克虏伯香烟。德国知道吧,克虏伯知道吧。”
易大生频频点头。
德国克虏伯,谁不知道啊。
这萍县煤矿所有的大型设备都是克虏伯的,作为一个煤炭工人子弟,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是不抽烟的,扔掉呢,又可惜了,你正好卖烟,我交给你来卖,你看怎么样。”
此时此刻,听了这番话的易大生已经被幸福砸晕了头。
自己怎么有这种大生意找上门来。
他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苏定,说:“交给我吧,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把烟卖出去。”
苏定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从侧边的纸兜子中拿出几支烟,“你是经常摸烟的,来,看看这些烟质量怎么样。”
易大生一看苏定手中的烟,那金灿灿的,银灿灿的,立刻认定这绝对是克虏伯香烟。
而且这烟比市面上的烟长一些,粗一些,确实有点符合克虏伯风范。
“来,闻一闻,看看好不好!”
易大生小心翼翼拿起一支烟,沉甸甸,那说明货真价实,不是假的,放在鼻子下面一嗅。
天啊,居然隐隐约约有一股清凉味。
易大生已经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这是德国进口的卷烟。
接下来就好办了。
一支烟定价五分钱,每卖出一支,易大生能赚一分钱。
“五分钱么?”听到这里,易大生有点犹疑了。
五分钱,能买两包劣等烟了。
谁会愿意出五分钱买一支烟来抽。
五分钱,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一顿饭了。
“你想想,这可是德国进口的,卖不到五分钱,我还不如扔了。”
听了这话,易大生也觉得是这样。
这种上档次的烟,怎么可能卖不到五分钱。
“你先拿五支过去卖卖,只要你嘴巴能说,保准很快就能卖完!”
正在此时,矿井那边响起了下班的汽笛声。
“去吧,去吧,卖完了再来我这里领。”
“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
易大生领了五支烟,跑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苏定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这烟到底能不能卖出去。
他真没有底。
要是不好卖,那自己只能降低价格,另外找个人来卖,或者自己亲自上场了。
这又不是他所愿的。
多想无益,只能静等结果。
很快,易大生重新出现在饭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