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房间，哪怕是之前特意修整过，依然避免不了整体的阴暗。
油灯的灯火长燃，许北和蒋瓛两人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一天多了，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们都不清楚。
这一天多，许北一直心无旁骛的批示各种文件，或者进行修改，或者直接撰写。
蒋瓛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只是沉默之下，他锐利的眼神却丝毫不放松对许北的观察。
既然关在一起了，职业习惯让他本能的观察起来许北。
毕竟以后注定是要做敌人的，朝廷也需要对许北的更多了解。
越是相处久了，他越觉得许北不简单。
先不说他造反能不能成功，光看他现在的本事，将来也一定会让大明头疼。
他想看许北批阅的文件内容，许北也并没有遮遮掩掩，随意放在桌上任他拿着看。
但无奈的是，蒋瓛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这些玩意。
这让蒋瓛很郁闷，要说他自己也不是没读过书，基本的学识还是在线的。
可是一翻这些文件，里面全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格，符号，以及各种怪异难懂的名词。
总之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格，看着头晕脑胀的。
以至于最后蒋瓛直接放弃了对这些东西的了解。
牢房里只有许北翻书和研墨的声音，寂静的有些沉闷。
许北能沉得下心做事，蒋瓛却有些坐不住了。
“一天多了，外面没有任何消息过来，你就真的一点不担心？”
“你凭什么自信百姓会主动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就因为你把那些乡绅放回去了，他们真能有这个勇气？”
“自我被关进来后，就没有人进来给你汇报过外面的情况。”
“说不定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我知道老百姓的想法，只要能赖活着，他们就不会走极端。”
许北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继续写着。
他一边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回答着蒋瓛的问题，两边一点不耽误。
“你真的懂老百姓吗？那只是你自以为而已。”
“你高居庙堂之上，怎么会知晓底层百姓的想法。”
“底层的农民确实胆小畏缩，但那是他们从来没有拥有过。”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一旦他们拥有过，就不能再接受失去了。”
“蒋大人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帮我参考参考这造反的口号该怎么叫。”
蒋瓛嗤笑一声，即便还戴着枷锁，也不妨碍他的高傲。
如果不是现在确实是阶下囚，以身份论，自己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根本就不是区区县令能够高攀的。
即便他对许北另眼相看，也不会放过嘲笑许北的机会。
“注定失败的事情而已，还需要什么口号。”
“你还真把自己当做王者圣君了吗。”
“以现在的大明而言，无论你叫什么口号，都不可能成功。”
“造反成功的前提，那必定是帝国内部存在尖锐的内部矛盾。”
“现在的大明，你能看到这种无法解决的矛盾吗？”
许北放下笔，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
“看不到，蒙元已经被赶出去了，大明内部也就没有民族矛盾。”
“就算是土地矛盾也没有尖锐到不能解决的地步，至少绝大部分百姓都还是有口吃的。”
“但是我们的造反和陈胜吴广，和你们的皇帝朱元璋是不一样的。”
“我们不仅仅是反抗压迫，我们要的是一种新的秩序取代旧的秩序。”
“这是两种观念，两种思想的对抗和碰撞。”
“这不是弱者对霸凌者的反抗，而是剑客和刀客的决斗式对抗。”
“究竟是剑为皇，还是刀为王，只看实力而已。”
蒋瓛：..
他皱着眉，不知如何做答。
许北的话别扭的很，他有些听不明白。
说到底只是造反而已，哪儿有那么多的门道。
就现在的大明而言，不具备造反的土壤就是事实。
谁跟你扯什么乱七八糟的新的秩序。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齐齐看了过去。
张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中。
他的表情又急又喜，额头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县尊，成了！”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明白过来了。
蒋瓛的脸色一下子无比难看。
没想到这事儿还真让许北给干成了。
走到这一步，事情就真正闹大了。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造反就不是许北一个人的意志了。
而是整个迁安县所有百姓的的意志了。
迁安县近十万人口，即使不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但日趋影响之下，他们迟早也要被裹挟。
等消息传到了京城，这足以让整个朝野为之震荡。
蒋瓛心情很不好，许北却很高兴。
虽然事情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真正确定消息，这依然让他轻松了很多。
其实这一天多他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轻松。
人心容易利用，但也是最不容易把控的。
没有看到结果，许北也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
好在现在一切都按照预期的在发展。
只要百姓们自发的觉醒了抗争意识，那么造反这第一步，就结结实实的迈出去了。
从此以后，迁安县就是自己的基本盘了。
许北顾不得理会蒋瓛了，直接起身往外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
顺带还解开发髻，用地上的泥在脸上抹了两把。
反正就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些。
张安兴奋的不行，毕竟造反一直是他心心念念的事情，现在终于实现了。
“县尊，百姓们已经自发的集结在一起了，这是真的自发，不是我带的节奏。”
“您放出去的那些乡绅和家丁们，直接被百姓们抓起来一阵痛打。”
“现在他们已经带着这些人往咱们这里来了，就等着您来给这些乡绅定罪呢。”
许北击节赞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件事你干的漂亮，功劳我记在心里了。”
“不过现在也不要大意了，继续安排些托在百姓当中。”
“到时候听我说话，让他们见机配合！”
“这件事虽然做着不太好看，但是民意的大方向必须我们亲自把控。”